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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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主家邀请雍州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赛马,太守的小孙子上马时没踩稳,一时摔在地上磕破了点皮,当时的太守并不是吕良史,主家为给太守出气,便要将他活活打死。 无人在意一个小小马奴的死活,就在他被鞭子抽的半死不活时,是薛长宁救了他,并花银子买下了他。 她问他,你叫什么什么名字,他说,夏锋。 薛长宁:“夏风,夏天的风,很好听的名字。” 他当时想,这个贵气少女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以为她买下自己不过是换个地方为奴,但薛长宁派人给他治伤,还给了他放奴契。 她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为奴,不如投身行伍博个前程吧。军中相对其它地方,不问出身,以你一手绝佳的驭马术,应该容易出头一些。” 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家有老母幼妹,不能离家。” “这样啊。” 薛长宁认真思考了一番,便让他留在薛家做事,等meimei年纪大些能够照顾母亲,再去从军也行。 她知道他家中的情况,经常让他给meimei和母亲带一些吃的穿的回去,甚至让药堂掌柜将药便宜卖给他,而她则暗地吩咐人将差的药钱补上。 没过两年,母亲去世,他便义无反顾地去从军,而她则去了燕京城。 再后来,他知道她成了太子妃,本就尊贵的少女愈发贵不可言。 他与她天壤之别,从不敢肖想天上的明月,只敢偷偷地关注她的动静,自也知道她所嫁的怀仁太子是世间最清正端雅的男子,知道太子待她极好,整个东宫唯有她一个妻子,知道她生了一双同样优秀的儿子,知道她过得好,他便足矣。 他以为她会一直幸福下去,可恨魏王谋权篡位,从此明月陨落,世上再无薛长宁。 而他的meimei也死在了薛家,死在了那伙抄家灭门的官兵手里。meimei是个沽酒小娘子,那日正好去薛家送酒,没能躲过官兵的屠戮。 他的明月,他的家人,都死了,余生只剩报仇。 竟是这样一层渊源? 顾九卿沉默片刻,开口道:“所以,你打算等康守义分化雍州之后,再取而代之,从此与大燕朝堂作对。” 夏峰怨恨滔天:“这本就不该是狗皇帝的天下,那康守义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以你之能,以一个小小的雍州,便能推翻大燕?” 顾九卿一言以蔽之。 夏峰自知自己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与能力,他恨声道:“至少让狗皇帝不得安宁。” 顾九卿长眸低垂,清冽的声线如浸在漫长孤寂的时光中:“可是,我要的是十二年前的事得见天光,让薛家每个人正大光明受香火祭拜!” 夏峰大为震撼。 薛家每个人得见天光,自也包括薛长宁,势必要重提怀仁先太子,重揭魏王篡位夺权旧事,这可能吗? 更匪夷所思的是,对他说这番话的是一个女子。 顾九卿抬眼间,浑身气势骤变,犹如尘封已久的宝剑出鞘展现出他的凌厉和锋锐:“哪怕是夏将军与薛家有旧,敢挡我为薛家正名之路,我也不会留。” 这一刻,夏锋丝毫不觉得顾九卿是玩笑,亦不敢生出任何轻视之心。 夏峰十几年所谋轻易就被顾九卿道破,而顾九卿不过他一半的人生阅历,就已有如此可怖的心机与能力。 只是…… “狗皇帝怎么可能?” 顾九卿道:“夏将军误会了,是以我之手。” 夏锋惊愕。 薛锦容所图之大,再次令他震惊,那种睥睨天下的自信远比他有成算。 夏锋跪地道:“夏锋愿誓死追随主上,任凭差遣!” 顾九卿亲自扶起夏锋,说:“夏将军唯愿,皆会如愿。” 第88章 夜已深, 万籁俱寂。 夏峰得知顾九卿意欲扶持六皇子司马睿上位,立时明白过来,曾经庸碌无为的六皇子能一步步显露于人前, 背地里定然少不了顾九卿的布局和筹谋。 “六皇子现下吕康两老贼的阶下囚,康守义打算用六皇子的人头祭旗。”夏峰话锋一转, “既然,六皇子对复仇大计至关重要,我想办法将六皇子救出来。” 顾九卿慢慢地转动了一圈茶盅,神色未动:“六皇子暂且性命无虞,我会另派人手施救, 夏将军切勿轻举妄动让康守义起了疑心。” 夏峰:“主上既有章程,那我便放心了。” “夏将军谨记,我如今的身份是顾九卿。” 顾九卿就雍州事宜商议完毕, 叮嘱了一句,方趁着天亮前,悄然无息地离去。 暗处的陌上立即现身。 “主子,吕康二人狡猾谨慎,利用树叶糠壳充作粮草掩人耳目,楼里的暗哨们查探出四五处藏粮之地,皆是如此。底下人暗中联络上两名被收押的贩卖粮食的商贾,亦不知粮草动向。” 陌上一顿, 继续道,“不过,前不久有一名李姓商户将粮食运到雍州城,似乎察觉出不对劲儿, 反应迅速,并没有落在反贼手上。” “将此人找出来, 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顾九卿沉吟道,“还有一事,想办法给方诸传个消息,让他……” 不出一天,那名李姓商户就被找到了,但那人嘴巴极为严实,非要同背后的主子谈判,陌上只好将人带到顾九卿面前。 李子舆从麻袋里钻出来,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条,当看见找上自己的人竟是顾九卿,当即懵了懵。 他很快反应过来,朝顾九卿躬身作揖:“大姑娘,妹夫这厢有礼了。” 顾九卿眸色冷淡:“是你啊。” 李子舆,顾显宗的二女婿,顾皎的夫婿。 李子舆看了一眼顾九卿,笑道:“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早知道是大姑娘问话,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九卿竟出现在了雍州,背后目的怕是不简单。 顾九卿轻飘飘地道:“那就说说罢。” 李子舆眼中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他这个人直觉向来敏锐且准,去岁静安寺烧香,他隐约看见顾九卿与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当时顾九卿已赐婚给康王,他调查过后方知,那人并非康王而是当朝六皇子。顾九卿非那种水性杨花及沉溺情爱的人,何以同六皇子交情匪浅? 李子舆出身商贾,自小耳濡目染,听老父亲耳提面命,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奇货可居。 有些不起眼的货物,在合适的时机,也能获取意想不到的回报。 他觉得,或许六皇子,就是顾九卿眼里的奇货可居。 如果趁此机会向顾九卿示好,也就是间接搭上六皇子,对他入仕极为有利。他不是大哥那种目光短浅之辈,只为了争夺家里的产业尔虞我诈,待他日后平步青云,任他大哥坐拥万贯家产,也只有讨好巴结他的份儿。 思及此,李子舆将他所知的情况悉数告知。 李子舆不耐烦呆家里与大哥斗法,便和父亲李东阳一起运送一批粮草来了雍州。买粮的是雍州首富郑广和,郑家与李家本就有生意往来,郑广和以‘平州水患、冀北等地遭受干旱,恐来年粮食不丰’的借口,向李家购买了大量粮食囤积,都是熟知的老主顾,李家父子也就没起疑。 一入雍州,李子舆发现郑广和不只向李家买粮,而是诸多商户,数量之庞大高达几十万石,直觉此事反常,便劝父亲带着粮食返回,自己则去了附近打探消息。 然后,李子舆就看见一伙官兵突然冒出来,将父亲和李家的粮食给包抄了。他见势不妙,事先躲了起来。 “……但凡家底实力雄厚的商户都被囚禁在郑广和位于城西丰秋巷的别庄,诸如我父亲,青州顾老爷,随州的孙老爷等,至于家底薄的小商贾,全被收押在牢。别庄守卫森严,就连送饭菜的人都是郑家的熟面孔,生面孔轻易混不进去,里面具体情况不知。” 李子舆说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姑娘,雍州这帮子官老爷该不会要造反?” 顾九卿忍不住高看李子舆一眼:“你倒是聪明。 李子舆心里咯噔一下:“雍州岂不是要乱?爹他……” 吕康二人暂时不会要富商的命,这些可都是日后的钱袋子,拿钱买命那种。 顾九卿道:“你口中的顾老爷是我二叔,我都不担心,你急什么?” 李子舆心道,那可是我亲爹,能一样吗。 不过端看顾九卿气定神闲的模样,李子舆觉得自己走南闯北竟不如一介女子沉得住气,确实有些丢脸。 念头转过间,李子舆猛然意识到,顾九卿如何知晓雍州乱象将起,朝廷总不可能派个姑娘来稳定雍州的乱局。如果是六皇子的话,倒是极有可能。 朝中康王和太子两派争斗不休,六皇子得皇帝重用,将此重任交给六皇子,在情理之中。 难不成六皇子也在雍州? 假‘六皇子’被困太守府的事,普通人根本无从知晓。 李子舆则是全凭自己推测而出,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风轻云淡的顾九卿,当真是不服气都不行。 前脚被康王退婚,后脚就来了雍州。 这时,六皇子司马睿推门而入,当看见屋内的李子舆,眼里瞬间充满了敌意。 毕竟,李子舆可不是什么丑颜男子,反而生的皮囊绝佳,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李子舆着实惊了一跳,心里想着曹cao曹cao就到,不过他不应该认识六皇子,察觉出司马睿的敌意,立刻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在下是顾家的二女婿李子舆,不知公子是何人?” 司马睿知李子舆没有威胁,面色总算和缓了些:“六皇子,司马睿。” 李子舆面露惊讶,噗通一下跪地,惶恐道:“草民有眼无珠,不知竟是六皇子殿下驾到,还请殿下恕罪。” “此地非京城,无须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司马睿说罢,便让李子舆起身。 司马睿端坐右上首,与顾九卿隔了张桌子,顾九卿看他一眼,随手给司马睿斟了杯茶。 司马睿看了看李子舆,又看了看顾九卿,握着杯盏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顾九卿当着外人面,亲手给他斟茶?这是不惧怕旁人知晓他们关系的信号? 曾因顾九卿赐婚给康王生出的嫉恨与幽怨,霎时消散,就连手中喝惯的清茶都比往日好喝,明明都是同样的茶。 顾九卿放下茶壶,没心思管司马睿翻涌的心迹,而是继续问李子舆:“可知李家的粮食都运到了何处?” 李子舆道:“离太守府不过五里的一座民宅,那里秘密新建了一个粮仓,至于其它的粮食是否藏于此地,我便不知情了。” 李家的粮草被李子舆用一种特殊的粉末标记过,他豢养了一种擅长追踪的蓝叶蝶,轻易便追查到了粮食的动向。 司马睿看了一眼李子舆,道:“你倒有几分本事。” 李子舆谦虚道:“草民不才,当不起殿下的夸赞。” 李子舆眼眸余光在司马睿和顾九卿身上打了个转,见没他什么事,颇为识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