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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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珠想到若是自己的亲人不知生死,怕也是这般胃口不佳,遂也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这厢司马骁铁了心绝食明志,哪怕是帝王震怒,也无济于事。 就在司马骁绝食三日、气若游丝之际,终于有了顾九卿的下落。 第71章 原来顾九卿坠崖的过程中, 先是被峭壁横生的枝干缓冲了大半下坠力道,然后掉落崖底的暗流,又被冲入下游河流, 侥幸被一对正在河上打鱼的渔民夫妻所救。 据说,顾九卿昏迷了整整四天才慢慢醒过来, 那对好心的渔民夫妻都以为他活不下来。 不止如此,还摔折了一只手。 竟是这般凶险? 那么,挟持威胁这一出大戏,可能并非出自女主的手笔。 得知顾九卿被送回,顾桑立即趿着鞋飞奔至顾九卿下榻的房间, 当看见御医正在给顾九卿把脉,脑子懵了一瞬,女主身中奇毒, 这要是被御医瞧出端倪,岂不麻烦? 此刻的顾九卿全无狩猎当日的生机与清绝,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虚弱无比地躺在榻上,左手臂用夹板固定缠满绷带吊在脖子上,裸露在空气中的手指,肌肤白的几近透明,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薄弱虚亏。 顾九卿长睫微微低垂, 那双幽深漠然的瞳孔掩映其中,教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至少,羸弱的皮囊之下,是镇定自若。 既然, 女主都不怕被御医瞧出端倪,想必是胸有成竹。要么, 就是眼前的御医有问题。 为女主诊治疗伤的御医是身为御医院院判的郝御医,也是近日为顾桑治伤的御医。三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绩选拔入御医院,几次在魏文帝面前露脸,加之医术卓绝,便升为院判,仅次于院使之下。 此人擅治疑难病症,也擅伤筋动骨。 据说,如果郝御医早一年出现,说不定连齐王的残腿都能保住。 原本以顾桑的身份是享受不到院判这种高规格御医的诊治,全靠她舍命救姐的义举攒来的好名声,让她有此优待。 郝御医诊脉完毕。 “顾大姑娘真是命大,看似伤重,实则皆不致命。手臂的伤不足挂齿,只是轻微骨折,精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只是内腑脏器伤的较重,顾大姑娘可要仔细调理,以免留下暗伤不愈的后遗症。” 顾九卿看了一眼郝御医,颔首:“有劳!” 郝御医捋了捋山羊短须:“顾大姑娘客气。” 顾九卿掀了掀眼皮,将视线转向站在床侧的顾桑,那双惯常擅于迷惑人的清瞳正怔愣地盯着他发呆,他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随即眉峰微凝。 小姑娘两只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难以窥见分毫,可想而知,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必是伤痕累累。 向来畏惧生死的胆小之人,竟能做出这般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说不触动都是假的。 见顾九卿盯着她的手,顾桑立时扬起一抹安慰性的笑容:“大jiejie,我都是小伤,不疼的,大jiejie的伤才最要紧,也最疼。你看,我的手都没用夹板固定,没有大jiejie伤的重。” 说着,她用力地晃了晃手,如果忽略她不经意龇牙咧嘴的动作,倒真是如她所说,小伤而已。 顾九卿拧眉。 目光上移,落在那张清甜明媚的脸上,面颊上残留着几道结痂的刮伤,没有伤及骨头,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不过几日的功夫,下巴似乎也变得尖细了些。 她瘦了。 目光继续上移,那双麋鹿般的清澈瞳孔泛着深深的红,带着触目惊心的肿胀。 她哭过了。 顾九卿扯了扯凉薄的唇角,轻哂:“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呢。” 顾桑歪头,认真反驳:“这叫劫后余生,他日必期!” “他日可期?”顾九卿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一声,低喃道,“倒真是个好兆头。” 顾桑略微有些恍神,就在她纠结历经生死的重逢,似乎不该如此寡淡,酝酿的眼泪盈满眼眶之际,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虚浮着脚步冲了过来。 三日滴米未进的人早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司马骁乍然听闻顾九卿生还的消息,愣是强撑着翻下床,让人给他喂了大碗吊命的参汤,这才有力气撑过来见顾九卿。 司马骁只看得见床榻上的顾九卿,眼里再难见任何人,一路左摇右晃地直朝顾九卿奔来。顾桑默默地收起眼泪,麻利地将床边最佳位置挪了出来,让给司马骁这个痴情种。 司马骁身形狼狈地跪倒在床边,全无平日皇家王嗣的贵气风范,眼窝深深凹陷乌黑一片,玉冠也不知在奔跑过程中丢失至何处,头发散乱,状若发癫的厉鬼。 顾桑着实被司马骁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不得不说,康王将情伤癫狂演绎得让她佩服不已,真不是她少吃几顿rou就能超越。 司马骁痴痴地望着‘死而复生’的顾九卿,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活着,你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握顾九卿搭在衾被上面的手,结果却被顾九卿轻飘飘地避开,就连被他不小心压到的白色衣角都被顾九卿扯出塞入被中。 似乎他的碰触,是一种侮辱。 司马骁手僵在空中,心神震恸不已。 所有的悔恨和苦痛都被堵在胸腔,再难宣泄出口。 “九卿,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司马骁顿了顿,嘶哑的嗓音异常艰涩,“我本要陪你一起死……” 顾九卿垂了垂眸眼,再次转向司马骁时,眸底一片死寂如水。 他的面色异常平静,声音也平静如水:“康王殿下,若非被人所救,我便已经死了。这个世上,将再也没有顾九卿。” 司马骁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如游魂似的,也不知如何从屋里走出来的。他昏沉沉地抬头,阳光刺的他眼睛刺疼无比,眼前一黑,人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 直到司马骁被侍卫急匆匆抬走,顾桑一直瞪大的眼睛才逐渐恢复正常。她偷偷瞄了一眼面色淡漠的顾九卿,抿了抿唇,将方才被岔回去的眼泪重新酝酿回来。 几步扑腾回床边,她拉住顾九卿的衣袖,哭的泪眼汪汪,仰着一张梨花带泪的小脸:“大jiejie,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真的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无人教我写字,再也听不到世上最好听的《山海止息》,再也没人吃我做的桃花糕……呜呜呜。” “只要想要这些,我就难受的恨不得立马追随大jiejie而去。可是,大jiejie是受神佛庇佑之人,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大jiejie会死,只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要等大jiejie归来。果然,我等到了大jiejie,大jiejie真的真的活着回来了。” “虽然,康王殿下为了大jiejie能殉情绝食,但他始终不愿相信大jiejie还活着,且大jiejie出事都是他之过。他无法护大jiejie平安无虞,我……我虽然没有康王的身份地位,但保护大jiejie的心比他只多不少。” 要不是男主不给力,紧要关头竟没将女主救下,女主至于落崖么? 思及此,顾桑抬袖抹抹眼泪,不忘给男主上一份眼药:“还有六皇子殿下,但凡他手脚麻利些,大jiejie少遭多少罪啊。” 顾九卿漆黑的眸子微动,右手落在顾桑发顶,低声道:“所以,谁都不及meimei对我的这份心。” 他垂眸睨她,轻抚她丝滑细腻的乌发:“为了meimei,哪怕是生在地狱我也会爬回来,找你,见你。” 水雾朦胧的杏眸圆愣愣地盯着他,眼角的泪珠挂在睫端,像是忘了掉落。 顾九卿伸手抚过眼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现于指腹。 他轻叹:“让meimei落泪,原是我的不是。” 顾桑吸溜着鼻子,哭不出来了。 顾显宗听说嫡长女没死,高兴地忘乎所以,急吼吼赶了过来。嫡女遭逢生死,慈父心肠爆棚,正欲好生抚慰嫡长女受伤的心境,谁知屋内气氛着实怪异。 再看嫡女那张寡淡平静的面庞,一点都不像从阎王殿走一遭的神情。 面对他这个父亲,顾九卿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将他忽略了个彻底。这跟顾显宗设想的场面完全不同,自家嫡女向来坚强,可也该适当展露出女儿的软弱和对老父亲的依赖。 顾显宗满腹安慰之语顿时有些卡壳。 最后,还是顾桑带着孺慕和依赖的眼神,软声喊了他一声:“父亲,你来看望大jiejie吗?” 嗐!便宜老爹来的真是时候。 女主的‘深情’,她……她她她承受不住啊。 * 顾九卿从万丈悬崖生还的奇迹,与顾桑救姐的壮举一样,成为时下最受瞩目的热议。 “皇家苑林那一片悬崖可是有名的断头崖,从无人生还的先例,顾九卿莫不真是九天神女转世,身受上苍庇佑……” “就是就是,我家幼弟去岁爬墙都把腿摔断了,一堵墙能有多高,何况是深千尺的悬崖。” “还有顾九卿的庶妹,听说为救长姐差点也跟着摔落悬崖,没想到顾家内宅如此和睦,嫡庶姐妹关系竟这般亲近,着实令人没想到。” 坊间大多都是赞誉顾家两姐妹的溢词,急转而下,伴随的则是康王司马骁毁誉参半的言论。 事关康王选择救母放弃未婚,一半持支持态度,一半持反对之态。 支持康王的人认为,自古忠孝为重,未婚妻毕竟还没过门,如何算得上妻,怎能重于生母?如果康王选择救未婚妻,估计喷他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其淹死。 反对救母的人大多都是将情爱看的过重之人,尤以内宅女眷、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居多,谁都奢望有一个能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景,哪个女子不想要呢? 杨靖儿抱着一只波斯猫,坐在雅间喝茶,听着楼下大堂满是顾家姐妹的赞赏,想到堂姐小产之事,冷哼道:“怎么没摔死她们?” 太子妃被幽禁致使流产,杨家最近不便冒头,便无人去春猎上凑热闹,连带家里姑娘们都被拘在燕京。 杨靖儿虽不关心朝政,但也知道堂姐流产定是跟华贵妃有关。 太子妃虽是被皇后踹流产的,但杨清雅不可能真傻到喊打喊杀定婆母的罪,根本就没告知杨家流产的内情。 一辆马车缓缓从街上驶过。 顾桑用胳膊肘将车帘掀开一道缝,探头往外瞧了瞧:“好热闹!” “快看,那是顾家的马车。”有人大声道。 原本坐在大堂里喝茶的看客,顿时抻长脖子往外看,甚至有人直接冲到街道上,意图看看顾家那位连阎王都不收的顾大姑娘是何等模样,也顺便看看顾家那位悍不畏死的庶女又是怎样的品貌脾性? 看着众人齐刷刷望过来的目光,顾桑立即放下车帘,缩回脑袋:“几天不见,燕京的百姓未免也太过热情了。” 顾九卿看了她一眼,便重新合上眼睛。 魏文帝借着搜救他的借口拖延返京行程,在行宫盘桓七八日,依旧败兴而归。 同样的招数,四年前已用过,岂会重复? 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那人的命。 * 回府后,顾桑才发现施氏竟病的起不了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清醒的时间甚少,甚至昏睡期间也不停呼唤着顾九卿的名字。 平素爽利硬朗的人突然就瘦的不成人形,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室内满是难闻的汤药味。 顾桑不禁惊道:“大jiejie平安的消息,我一早就派人送回府上,母亲知道后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