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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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炎坐在阶下,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指挥安排,镇定自若,胸有成竹,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便可以想到,棠氏内学堂名不虚传,她在那里被教养的极好。 前世她郁郁寡欢,从未展露,今生到底是有了些许的不同,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荔水遥走了回来,立在他身前问询,“郎主,时下宴饮讲究无舞不成席,无乐不成宴,我陪嫁里头没有部伎,陛下赐给你的那一部伎可能给我用?” 蒙炎望着她交叠在腹部的手,想的却是今早上她里头穿的是一条浅紫的胫衣,他一瞥而过,却记住了胫衣系带缠在腰上垂下的如意结,胫衣开档,是不碍事的。 荔水遥眼见他眸色渐深,视线灼人,哪里想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还以为这里头有什么忌讳,就道:“陛下所赐不能给旁人使?也罢了……” 话未说完便被截断,蒙炎握住了她的皓腕揉捏,“你不是旁人。” 他的手掌灼热,眼神要吃人,还揉她手腕,荔水遥立时便明白了,红着脸挣脱,撵他道:“做你自己的事儿去吧,你的亲卫部曲在跑马场演武,你怎么也不去瞧瞧,偷懒不成?” 蒙炎便笑,正要再说两句话逗她,这时就听见蒙炙蒙玉珠兄妹俩吵吵闹闹,你追我打的奔了过来。 “嫂子,你戴我手里这个,我给你插了两枝桃花。”蒙玉珠仗着自己是女孩子,一下子就抱住了荔水遥的胳膊。 蒙炙先到的,但没用,只能站在旁边,把一个柳条编成的小帽子往荔水遥手里塞,“清明戴柳,避鬼明眼,戴的是柳啊,你画蛇添足。” “谁说的,我们女孩儿就是要戴有花的!”蒙玉珠垫着脚,两手高举就把一个插了两枝桃花的柳条帽往荔水遥发髻上戴。 荔水遥今日梳了灵蛇髻,还真让她套上发髻,戴上了。 柳叶鹅黄嫩绿,桃花粉艳,与她娇艳的脸,相映成辉。 蒙炎踹了蒙炙一脚,抢过他手里的柳条帽,叱道:“离你嫂子远点。” 蒙炙哼唧一声,扶正自己头上松鼠大尾巴一般的柳叶厚帽,笑嘻嘻道:“嫂子,我听说你要办家宴,那一定有我喽。” 荔水遥笑道:“家宴家宴,自是有你的,瞧见那边长方桌下首位置的两张藤墩子没有,你和玉珠一人一个。” 蒙炙顿时欢喜不已,“该当坐在那里。” 蒙玉珠也开心起来,“嫂子嫂子,你给阿娘看的食单我也瞧了,好些听都没听过的菜名,嫂子都吃过吗,是嫂子娘家世代传下来的吗?” 荔水遥坐到圆石墩上,拉着蒙玉珠坐自己身边,故意隔开蒙炎,笑道:“是,荔氏有自己的一本《中馈录》,给阿家的食单,上面的菜品我都吃过了,不敢上没吃过的,毕竟明日还要宴请鲁王殿下,倘若做出难吃的菜就不美了。” 蒙玉珠满心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荔水遥,悄声道:“嫂子我跟你说,阿娘去灶房溜达了一圈就心疼坏了,眉头皱巴的能打结。” 荔水遥当然知道这场荔枝宴的花费,早做好了被阿家嫌弃奢靡抛费的准备,但还是看向了蒙炎。 蒙炎放下茶杯,“库房钥匙在你手里,看我作甚。” 荔水遥笑道:“郎主的意思是随便我花?” 蒙炎心想,你自己花花光了都行。 荔水遥见他又举起茶杯喝起茶来,便知他应该是又想到前世了。 想到前世,小萧氏在她面前唱念做打的弄走了库房里大半的东西,她也羞愧的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这时刘氏寻摸着找过来了,但见她的红褐色包髻上也围了一圈嫩绿柳条。 荔水遥赶忙迎了上去行礼,“阿家。” 刘氏绕着长方桌和坐榻转了一圈,又上手摸了摸,敲了敲,“这做工手艺实在是好,你这一套陪嫁市面上少见。” 说着话又去摸山水紫檀大屏风,“这屏风框架结实,上头的画也大气,跟真的一样,绢面的?” “回阿家,是缂丝。”荔水遥顿了顿,道:“不瞒阿家,不是新东西,荔氏祖上沉下来的。” 荔氏库房里是有许多这些笨重的东西的,但却坚决不能拿出去卖钱,只有破败了的人家才会沦落到卖这些东西,被同等世族人家知道以后,就不会与荔氏往来了,失去了和世族的联络,断绝了姻亲,荔氏就真的沦落下去了,下去容易,再上来就难了,这也是为何当年一定要修葺祖宅,却不能典卖东西,而把荔红枝舍了出去的根本原因。 “是好东西。”刘氏夸了一句,多瞧了荔水遥两眼,欲言又止。 荔水遥低头做乖顺听训状。 蒙炎就坐在那里看着,暂时不打算插手。 刘氏狠瞪了蒙炎两眼,叹口气走了。 第029章 用她一试 清明这一日,风和日丽,微风和煦,蒙炙蒙玉珠这对小兄妹呼朋唤友外出疯玩了整整一日,日暮和倦鸟同归。 荔水遥哪儿也没去,就留在家里准备明日宴饮要用的食材、伎乐、灯烛等烦杂细碎的事儿。 她哪儿也去不成,更想不得谋算别人的主意,只因身边跟着一个惹不得的“山神爷”,倒不是怕他生气,怕的是他仿佛要把她当荔枝吃了的眼神。 翌日,荔水遥又起晚了,用了一碗燕窝做早食,洗漱后便坐在月牙凳上梳妆打扮。 蒙炎在书房,用着荔水遥的四面平青玉石面大书案,坐着她的铺了玉兰花枝纹锦垫椅披的圈椅,正拿着支毛笔在纸上画小人。 荔水遥打开自己放口脂的镂空兰花金方盒,想都没想掠过玫瑰蜜择了兰香杏油银朱膏,未来半个月她都不想再用玫瑰蜜了。 抿上口脂,戴上一对七宝金镯,便往更衣处走去。 里头多了一对四将狩猎纹紫檀顶竖大柜,一个落地青铜帽架,上面放着一顶玄黑色饕餮将军盔,盔上有红缨和一枚造型奇特的枪头。 这让整个软红融香的更衣间莫名多了几分雄浑肃杀的意境。 荔水遥心里觉得怪怪的,但重生后的蒙炎对她不再是事事依从了,譬如他逮住了她的小辫子,就得寸进尺在她的更衣间里侵占了一角,譬如此刻他又占了她的书房。 荔水遥微蹙黛眉,望着衣柜道:“今日便华丽一些,要那件珍珠镶边的烟紫色披衫吧。” 穿戴好后,荔水遥走至书房,往书案上一瞧,但见他已经画了一串的……骨头小人? “你画的什么东西?” 蒙炎上下多瞧了她好几眼,“一套武功招式。” “?”荔水遥望着那一串由半截半截的墨色线条组成的人形,“谁看得懂你这些小骨头人?” “小骨头人?”蒙炎被她逗笑了,他知道她擅画,还用一幅画帮着棠长陵摆了他一道狠的,想到此处,脸上笑容收敛,浑身气势也冷硬下来。 “你帮我画。”蒙炎板着脸命令。 荔水遥睨他一眼,不理,施施然往外走去。 蒙炎蓦的拽住她的鹅黄色披帛,将人扯到怀里,扣在腿上,冷冷道:“画!” “不……” 正在此时,服媚高兴的小跑进来,“娘子,十娘子到了,这会儿正在春晖堂拜见老夫人。” 她四下里寻找,惊见青天白日里荔水遥正被蒙炎搂在腿上,扭了下嘴角,慌忙低下头去,“娘子,十娘子一会儿就该到了,身边带着杨总教。” 荔水遥蓦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个杨总教是谁?让你怕的身子都僵了。”蒙炎放开她,皱眉问。 荔水遥站直身子,叹气道:“她是棠氏内学堂的总管教,掌刑罚的,也擅长刺绣,是学堂里的刺绣博士1。” “她罚过你?” 荔水遥瞧他一眼,“你要帮我事后报仇不成?” “可以。”蒙炎去捏她手。 荔水遥推开他手,撵他道:“占过了寡妇三姨姐的便宜,尝到甜头了不成,还不走?” 蒙炎摸摸鼻子,起身,从后面小门出去了。 荔水遥把披帛挽回臂弯处,一面吩咐小豌豆跑一趟西客院,告知荔红枝,棠静韫来了,一面就带着兰苕九畹迎了出去,穿过风雨连廊,直迎到了敞厅,便见棠静韫一行出现在了对面风雨廊上,看样子是刚从春晖堂出来,由小翠领着往正院来。 棠静韫长了一张端庄秀丽的脸,高挑纤瘦的身段,穿一身湖绿色团花缠枝菊纹襦裙,她也瞧见了荔水遥,见她一身紫裙显富贵,脸比花娇,下巴微微一抬,反而驻足停留,不再往前走了。 在她左后方站着一个体态丰腴,神态严厉的妇人,约莫四五十岁,头上用了栗红色的包巾,对称簪着两支绿绒花,正是杨总教。 右后方也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十的妇人,体态肥硕,脸生横rou,一双眼胖成了一条缝,头上是棕红色包巾,插了一支福字鎏金钗,正是棠静韫的乳母曹mama,在曹mama身后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妇。 荔水遥心想,知道的以为你们是来赴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上门来抢人的,想到此处突然明白了,哦豁,荔红枝有麻烦了。 荔水遥快步走到棠静韫跟前,含笑道:“十娘,你来了呀。” 棠静韫微微点头,下睨荔水遥,“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表姐迎我至此,所求为何?” “怎么还颠倒黑白起来,大姨母都和我说了,分明是你想高嫁,求到我头上,我才促成了今日的荔枝宴,好心托举你一把罢了,我求你什么,你有什么可求的?” 荔水遥心想,棠静韫嘴又硬,脾气又臭,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讨喜。 棠静韫沉下脸,“我本不想来,何用你托举,你嫁了一个泥腿子便是高嫁了?放在以前要被笑话死的。”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时移世易,睁开眼看看吧,棠十娘。”荔水遥对杨总教福身一礼,“拜见杨师傅。” “不敢受您的礼。”杨总教慌忙下拜,更比荔水遥屈膝更低些。 荔水遥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别来无恙,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杨总教忙问道:“四娘子,三娘子在何处,我见见她,和她说几句话。” 这时荔红枝带着两个侍女匆匆而来,老远便唤了一声,“师傅。” 杨总教立时撇下荔水遥,提裙奔下石阶,迎了上去,师徒相见顿时都红了眼。 荔水遥没去打搅,在榻上坐了,“上茶。” 九畹领命而去。 棠静韫见无人理她,面上过不去,偏就直挺挺站在那里不动,她身后的曹mama戳戳她后腰,低声道:“娘子,来时大娘子可是有交待的,您别忘了。” 棠静韫怫然不悦,好一会儿才落座。 榴树下,师徒两个不知说了什么,荔红枝突然往这边看来,下死眼盯着棠静韫。 棠静韫不为所动,直接对身后的两个壮妇道:“拿了她,送回荔家。” 荔红枝红了眼眶,牵着杨总教的手来到厅上,躲在荔水遥身后,故作妖媚之态,“棠静韫,你一来就命人强拿我回去,可是怕我抢你的东床佳婿?” 棠静韫顿时涨红脸,“你自己不知羞耻,休要拿我胡扯八道!” “得了吧,荔四弄这荔枝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和鲁王保媒拉纤,你嘴上高傲不承认,腿怎么不听使唤,就乖乖的来了?咱们姐妹,互相知根知底,你还嘴硬又有什么意思,你嘴上那一套留着糊弄别人去吧。” “拿了她,拿了她!” 荔红枝立马揪住荔水遥的袖子,呵斥道:“退下,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镇国公府,仔细冲撞了咱们镇国公夫人。” 二壮妇一时不敢贸然用强,纷纷看向棠静韫。 荔水遥连忙打圆场,笑道:“十娘且慢,你们一个是我的亲jiejie,一个是表妹,我左右为难,不若待荔枝宴后再送走吧。” 荔红枝赶紧道:“可以,荔枝宴后我自己回去便是,实话说了,我早住腻歪了,一日三餐,要么清汤寡水,要么浓油赤酱,堂堂国公府于吃食上竟如此敷衍俭省,说出去都无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