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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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周良的概念里,罗无辛已经是整个局里最不好说话的人,谁想到陶森一来,他才发现罗无辛简直可以说是和蔼可亲。 而周良正觉得难办,这时打着呵欠的江世涛夹着一堆文件从办公室里钻出来,远远看见两人站在走廊上,老刑侦立刻就猜出个大概,上来问道:“罗无辛的情况怎么样?” “不算好也不算坏,他虽然意识清醒,但头痛频繁,身体虚弱,很多项指标都只是刚刚及格,如果不是罗警官坚持要回这里,这样的病人应该要在医院躺着。” 陶森顿了顿,又淡淡道:“我相信江队长你应该能明白,罗警官其实算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而颅脑手术后一般需要静养,尤其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过大。” “感情脆弱……” 短短几个字,周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而这时,站在他身旁的江世涛却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似的大笑出声,一整晚的疲惫都好似给陶森这句扫没了。 “罗无辛这小子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脑子会给别人看光吧,现在嘴硬都没用,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江世涛乐道:“就让他睡吧,反正现阶段他这个身体也上不了一线,醒了也没用,小周,你做好笔记,之后等罗无辛醒了之后你和他对,至少让他知道最新的情况是什么。” “哦好……” 周良还没从之前的震惊里缓过来,愣了一下才跟着江世涛去开会,而随着走廊上安静下来,陶森拧开休息室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走回了熟睡的罗无辛身旁。 虽然放眼整个世界,成功进行移植手术的病患都没有几例,但是,陶森非常清楚,脑移植手术,被移植的不仅仅是记忆和情感,还有“习惯回路”。 陶森看着罗无辛在睡梦中下意识回缩的脚,过去,每一次小昕感觉不舒服或者害怕,她都会习惯性地蜷缩起这只伤脚,从小到大都一样。 而如今,这个习惯同样出现了罗无辛身上。 陶森想,恐怕连罗无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忍痛的时候,他的脚一直是蜷着的。 “小昕……” 深吸口气,陶森闭上眼,面前浮现出父亲和meimei躺在尸袋里的样子,彻骨的寒意上涌,让他不由一点点捏紧了垂在身旁的手。 他要克制,因为,小昕还在罗无辛的大脑里“活着”,而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小昕的消失了。 只是,他真的可以不去管这个让自己的家庭两度遭遇莫大痛苦的凶手吗? 一片静谧的休息室里,陶森的呼吸声慢慢由轻转重,最终,他松开攥得生疼的拳头,轻轻把罗无辛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小昕。” 医生的眼神冰冷,但声音却柔和得仿佛一声叹息。 “这一次,哥哥绝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第71章 南柯12 罗无辛这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睡得整个人迷迷糊糊,以至于看到洒在面前的阳光,他一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直到身旁传来一声轻轻的“醒了”,他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你……” 罗无辛猛地看向墙上的时钟,发现竟然已经早上十一点了,他震惊道:“我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我给你用了镇静剂,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如果不想之后再昏倒在局里,你这段时间应该每天都卧床十二个小时,现在要去洗漱吗?周良等着和你对案子。” 相比于他,陶森看上去才像是那个一夜没睡的人,但却仍然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憔悴的脸上连一根胡茬都看不见。 他现在总算知道陶昕的洁癖是从哪儿来的了。 经历过之前种种,罗无辛现在已经没了在陶森面前造次的想法,老老实实去洗漱回来,周良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罗哥你休息得还好吗……” 小伙子困得两眼发直:“江队说……” “你睡会儿吧,会议资料给我看就行了。” 罗无辛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周良整晚没休息,他直接从人手里拿过记录,好在,上头写得都很清楚。 在省里的督办下整个刑队的效率惊人,现在,不但已经把垃圾站抛尸案和田莉的案子并案处理,更是已经查到田莉在网上用的账号。 在过去几年,她在社交平台上固定经营了几个情感树洞,用来寻找她的受害者。 而在线下,田莉带着孙胜利在周宁,钱安,上沪一带断断续续地打零工,行踪不定,而每次发现了她认定该死的受害人,她就会立刻辞去工作前往受害者所在城市,仿佛这件事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业”。 罗无辛越看越觉得不寒而栗。 之前,楚彪曾经在口供里说,他听见了段晴和田莉的对话,明明,田莉早就已经通过网络锁定了段晴这个受害者,但是,她却要求受害者自己寻找一个垃圾站用来“抛尸”。 换句话说,田莉宁可冒险,也要享受这个羞辱受害者的过程。 她究竟在这些受害者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 罗无辛翻到下一页,是一张他们连夜联系上的,田莉前夫双亲的笔录,而里头详细记载了田莉和她丈夫离婚的始末。 据男方的母亲说,当年田莉和丈夫最开始的矛盾,确实只是因为没有夫妻生活,当时田莉母亲的精神问题在厂里人尽皆知,男方家属本来就有疑虑,后头因为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就起了疑心,一问之下才知道田莉和丈夫竟然一直是无性婚姻,而这一下家里就炸了锅。 他们上门逼问田莉的父母,自然是问不出什么,加上田莉自己也打死不肯开口,后头,男方家属给逼急了,只好去打听田莉过去看病的小诊所,本来是想打听出田莉有没有偷偷开精神疾病的药物,结果却没想到这一问,却意外问出了另外一桩事。 在两年多以前的一个深夜,田莉曾经来过小诊所做过检查和买避孕药。 而这一下更不得了,黄花大闺女直接变了味,男方父母不依不饶,坚持要让诊所的医生说出具体情况,否则就威胁举报对方资质不全,无奈之下,诊所只能说了实话。 就在那个夜晚,满身是伤的田莉在醒来后并没有立刻就回家。 毕竟做了快半年的“啤酒妹”,田莉对这样的事情并非毫无常识,知道要吃药避免得病,所以,她先去了常去的诊所,并且,在六神无主下告诉了诊所的医生发生的所有事。 在田莉的描述里,对方是一个醉汉,因为她身上穿得鲜艳的皮衣将她误认为是附近的小姐,也因此,在完事之后,对方对田莉又抓又挠的反抗非常不满,将她打到昏迷之后便随便丢弃在了附近的垃圾站里。 因为个子瘦小加上天黑,整整三个小时,路过的人无一发现躺在那里的田莉,导致她醒来时,周围已经堆满了恶臭的垃圾。 当时诊所的医生也是看田莉可怜,所以在开了药之后建议她最好去报个警,然后再去大医院看一次, 但谁都没想到,田莉的父母最后竟然会让女儿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并且,在不到两年后就安排女儿嫁给了厂里的工人。 可想而知,在那个保守的年代,男方的父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好似五雷轰顶,而当天晚上,田莉的丈夫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瞬间,一切事情都好似被解释通了,田莉的创伤障碍被理解成了罹患脏病的心虚,男方的家属强烈要求她去医院体检,否则就要立刻离婚。 不愿事情闹大的田莉父母没有办法,只能服软,他们态度强硬地拉着田莉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脏病没有查出来,但田莉的精神却真的出了一些问题。 或许是因为田莉的父母一路上都在指责她不该在那个夜晚将一切事情和诊所和盘托出,做完一系列检查后,田莉好像突然失了魂一样,开始对着墙壁一问一答。 “你觉得她该死吗?” “垃圾难道不该死?” “她是垃圾吗?” “她就是垃圾。” 田莉说着说着,竟然还咯咯笑了起来,表情异常癫狂,直让在医院监督的男方父母看得不寒而栗。 不但身体不干净,而且精神还有问题,这样的婚姻,他们根本就不敢继续。 于是很快,男方那边就提出了离婚,又因为彩礼等各种问题,双方扯皮了一年才最终尘埃落定。 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田莉的父母又因为田莉当时的多嘴指责了她多少次,但很显然,他们最终的死已经说明了一切。 田莉憎恨那些让她忍气吞声的人,她更憎恨过去的自己,毕竟,如果从一开始她就选择了不逃避,一切的结局说不定会不同。 而那些受害者是过去的自己,特意将他们的尸体丢弃在垃圾站的旁边,就是为了模仿自己当年的情况。 因为精神上的问题,侧写专家猜测,她可能已经将那一部分的自己完全分割了出来,并且,以除掉“他们”为乐。 她是在杀死“自己”。 罗无辛翻完了手头的记录还有资料,发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目标果然是找到田莉和孙胜利的下落,毕竟,以田莉的精神状态,谁都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会开始下一次的作案。 “对她来说,做手术让人忘记一切,放下痛苦的陶远也是那一类让她忍气吞声的人……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疯了。” 罗无辛脸色铁青,好在因为足够的休息,他的头痛这一次并没有卷土重来。 他忍不住想,以田莉的“杀人标准”,她杀陶昕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因为她是一个目击者吗? 还是说,对她来讲,陶昕这些年的“忘却”也是一种忍气吞声? 因为她不像是罗无辛,这些年一直追着他们,所以,陶昕也具有了和那些受害者一样的特征。 在田莉看来,她选择了“逃避”。 “他妈的,疯子。” 明白了一切,罗无辛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终于弄清楚了田莉的动机,但是,却并不意味着能抓到她。 毕竟,田莉的精神状态异常,同时,除了孙胜利外,几乎没有任何社会联系,不像是很多流窜犯,无论怎么跑,最后都可能会跑回自己的家乡投奔亲戚,让警方有可以蹲守的机会。 也难怪他们开会开到最后并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罗无辛环顾四周,现在局里的人很少,意味着总指挥应该已经把警力散出去,通过笨办法摸排两人的行踪去了。 只是,应该会有更快的办法,让田莉自己找上门来。 “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时陶森问道:“抓田莉你也要亲力亲为吗?拖着现在这副身体?” 要不怎么说,高材生真的很难搞,尤其是这种三十五岁就当上正高专家的高材生。 罗无辛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心知肚明,陶森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所以语气听起来尤其生硬。 “我……” “你想拿自己当鱼饵,去钓田莉,因为她十八年前就认识你。” 陶森冷冷看着他:“罗警官你没有你想的那么会撒谎。” “……” 罗无辛实在想不明白:“陶主任说真的,你是不是之前趁着做投射的时候,在我脑袋里安装了什么东西?我以前可没觉得有人可以这么准确地猜中我的心思。” 而对此,陶森只是淡淡道:“我猜中的不是你的心思,是小昕的。” “什么……” 罗无辛听得一阵发懵,而这时走廊上传来了一连串嘈杂的人声,其中就有江世涛的声音,罗无辛见状立刻就要自己去转轮椅,却被陶森一把抓住椅背。 “陶主任你……” “罗无辛。” 忽然间,陶森一把转过他的轮椅,俯下身子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