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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 第45节

    沈七停下脚步,回头怪怪的走到秦先生面前,面带笑容:“老师叫我?”

    秦先生看了沈毅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不放假,跟我一起回书院去。”

    沈七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愣了愣,然后苦笑道:“老师,这……”

    “山长交代的。”

    秦先生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毅:“山长说,考试之前你都莫要离开书院了,免得再出去惹出什么事情,安心在书院里准备县试,等县试过后,再放你休息。”

    说到这里,秦先生又看了看沈毅,开口道:“你也不要怪山长,想来是陈清的事情之后,山长怕你也出事,你便跟为师一起回书院就是。”

    秦先生并不知道童谣的事情是自己这个弟子所为,因此自然也不认为沈毅会惹什么事情,在他看来,陆夫子让沈毅回书院,是为了“保护”沈毅。

    师长在面前,沈毅也没有什么理由,他只能无奈点头,开口道:“学生随老师一起回去就是。”

    ……

    转眼,就到了洪德五年的九月二十八,也是江都县县试的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各县县试的日期是不太一样的,只要在府试前面一两个月即可,具体时间由县尊来定。

    也就是说,今天只是江都县考试,江都府其他县未必会在今天举办县试,而有些县的县试此时都已经结束了。

    九月二十八凌晨,天色还全黑的时候,甘泉书院二十五个考生就已经在书院门口集合了,不过陆夫子还是没有出面,在几位先生的带领下,二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县衙考房门口。

    书院的人来的已经算早了,但是当沈毅等人到了考房门口的时候,考房门口已经熙熙攘攘,在火把火盆还有灯笼的照耀下,一眼看去人头攒动。

    并不都是来考学的学生。

    更多的是来送考的家人。

    沈毅一行人跟着秦先生,用了一柱香时间才挤到了考房门口,正当沈毅抬头打量考房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七郎,七郎!”

    沈毅扭头看去,人群之中,沈陵沈老三,正在奋力朝他挥手。

    沈毅回头看了一眼秦先生,跟秦先生打了声招呼之后,也努力越过众人,来到了沈陵面前。

    离得近了,沈毅才看到,不止是三哥沈陵到了,三嫂沈夫人也跟着到了考房门口。

    沈毅对着两个人笑了笑:“三哥三嫂,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你今天考县试,你嫂子给你准备了考篮!”

    沈陵把一个红色的篮子递到沈毅手上,然后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大声道:“老七,好好考,咱们沈家这一代人,全看你了!”

    沈毅接过篮子,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些吃食,还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他接过这个篮子,对嫂子道了声谢,然后开口笑道:“太麻烦嫂子了,县试第一场就一天,我带了两个饼,饿不着的。”

    县试一共五场,每场一天,其中第四场第五场一起考,也就是说一共考四天时间。

    但是这四天时间并不是连在一起的,考完第一场之后,县教谕等就需要阅卷,合格的进入下一场,不合格的直接淘汰。

    一般中间间隔一两天或者两三天时间,也就是说不用一直待在考房,是可以出来的。

    沈夫人看了一眼沈毅,轻声道:“婶婶早早的不在了,叔父又没有在江都,自然是我这个当嫂子的照顾你。”

    沈毅心里感动,对着夫妇俩深深作揖。

    “兄嫂厚恩,小弟铭记于心。”

    “用不着你记着。”

    沈老三爽朗一笑:“你好好考试就行,争取考个进士出来,将来做个大官,咱们江都沈家,也就能跟着兴旺起来了。”

    沈毅还要说话,远处秦先生的声音传来。

    “沈毅,沈毅,县尊要点名了,快来!”

    第七十一章 起起落落

    县试,算是县衙工作当中非常重要的工作内容了,由县尊老爷亲自任主考官,进考场的时候,也是由县尊老爷来亲自点名。

    这会儿天还没亮,县尊老爷便已经到了考场正堂。

    很快,随着各家老师呼唤,今年县试的考生便一一告别了家人,在正堂处按照县衙礼房安排的位置站好。

    站好之后,由县尊老爷开始点名。

    县尊老爷叫名字,然后考生应到。

    紧接着,一旁的王教谕取出名册,高声唱某廪生保,此时站在一旁作保的秀才公便会应一声,答廪生某某保。

    这个过程叫做唱保。

    江都是科考大县,应试的人自然不少,这会儿足有两三百人在场,等唱保的过程结束,天色已经大亮。

    沈毅因为起的太早,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站在人堆里,时不时打个哈欠,等到太阳落下来的时候,在考房门口的吏员才点到了他的名字。

    “甘泉书院沈毅。”

    沈毅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连忙提着考蓝上前,由县衙礼房的吏员检查他的考蓝,以及他的“准考证”,还有验明正身。

    确定是沈毅本人之后,这人才把沈毅放了进去,然后又有两个人拦住了沈毅,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把沈毅身上摸了一遍,甚至扒去了沈毅的外衣,确认他身上没有夹带“小抄”之后,才把他放了进去。

    对于这个“搜身”的环节,沈毅虽然有些不太舒服,但是还是皱着眉头忍了。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上辈子在山里养身体的时候,看了不少杂书,知道有些时代科考的时候,为了防止作弊,甚至要求考生“裸检”。

    而现在大陈的科考只是让人搜身,已经很人性化了。

    经过“搜子”搜身之后,沈毅才终于踏入了江都县的考房,他按照县衙发放的考卷,成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位置上写了几个字。

    月字第七号。

    这是沈毅的“考号”,也是他必须要记住的代号,县试考完之后“发案”的时候,会公布团案,团案上写的并不是考生的名字,而是这个“考号”。

    沈毅四下打量了一遍附近的环境,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他有些困乏,但是却没有什么睡意。

    因为……这里是县试!

    虽然只是县试第一场,虽然只是科举的第一步,但是这是这个时代走向人生巅峰的唯一路径,也是沈毅这辈子迈向高处的第一步!

    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学子,到了这种场合,甚至会因为过度紧张而昏厥过去,即便是沈毅这种两世为人的沉稳心性,也没有心大到在这种场合睡觉的地步。

    沈毅落座没多久之后,就有县衙礼房的吏员开始发放考题。

    县试第一场的难度很低,一般只要文字通畅就可以通过,因此发放的考题也不是什么难题,都是摘录的经书上的句子,只要填空上去就可以了。

    拿到了考题之后,沈毅只扫视了一眼,便松了口气。

    都看过,都会背。

    剩下的就是抄录的问题了。

    沈某人并没有急着答题,而是从考蓝里拿出一块嫂子给他准备好的糕点,重重的啃上了一口。

    填饱肚子,才有精力答题。

    ……

    就在沈毅等学子进入考场考试的时候,考场外的正堂里,县尊张简正与一个小老头面对面而坐。

    这位张县尊面带笑容,开口道:“听说往年乡试,邀请师叔去做考官,师叔都不去,今年江都的一个县试师叔竟然来了,真是不容易。”

    陆安世坐在张县尊对面,对着张县尊笑了笑,开口道:“闲来无事,就出来走动走动,自当年甘泉七子之后,近些年科考,每一科书院只有一两个进士了,略有些没落,这次正好过来看看,咱们江都的这些后生。”

    张县尊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而是弯身给陆夫子倒了杯茶,开口笑道:“师叔,我上一次跟您说的事情,您考虑好了没有?”

    那天沈毅等人来县衙报道的时候,张县尊兴冲冲的去了一趟书院,在书院里与陆夫子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才告辞离开,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没有外人知道。

    听到这句话,陆夫子微微皱眉,然后开口道:“易安上次跟我说,杨相公上书告老了,但是这些天京城里的故友给我来信,说杨相公依旧在朝辅政,不曾离开京城。”

    “告老不一定离京嘛。”

    张县尊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笑着说道:“杨老头既然上书告老,就说明他不再攥着手里的权力不放,同时也就说明陛下亲政,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

    说到这里,张简顿了顿,抬头看向陆安世,低声道:“夏天那场大朝,陛下当着百官的面骂了杨老头一顿,这件事情师叔应该知道,陛下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了!”

    “陛下也不愿意受北人的气,只要陛下亲政,大陈便会一扫颓气,不会像从前杨老头主事那样,一直扮乌龟了!”

    张简看着陆安世,低声道:“师叔您只要肯出仕,我师至少可以保您一个六部郎中的差事,等再过两年,杨老头那一边的人统统下来,朝堂上将会空出一大批位置,到时候师叔您执掌六部,乃至于拜相都不是没有可能!”

    朝堂上,现在分为两个派系。

    或者说,比较明显的两个派系。

    一个是宰相杨敬宗所代表的龟派,这一派的施政方略就是龟缩,尽量避免与北蛮交恶,从而维系住大陈现有的政权。

    而另一派,也并不能说是鹰派,只能说是相对鹰派。

    因为即便是这相对强硬的一派,也基本上很少有兴兵北伐的念头,大家心里所想的就是不能继续被北齐欺负,得找个机会跟北齐碰一碰,从而保持南北朝的“地位平等”。

    很明显,甘泉书院这一派,就是相对的鹰派。

    陆安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张简,微微叹息:“先帝当年,何尝不是此种态度?怕只怕陛下只是少年意气,一旦受到一些挫败,便会一蹶不振,到时候杨相那一边的人依旧会再起,朝堂又会恢复如今的模样。”

    “再说了……”

    陆安世低眉道:“老夫已经无心官场了,只想安心在故乡教书育人,尽量替朝廷,替大陈培育一些人才。”

    他看了看张简,叹息了一声。

    “大陈想要强盛起来,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戮力同心,而不是凭借陛下一人的意志,来决定一批人起一批人落。”

    “如果朝堂像现在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个长久的主心骨,不要说兴盛起来,更不要说北伐,恐怕……”

    “恐怕将来,能不能保住这半壁江山,都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