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 第2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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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长筠拉大门,偏身让开路,这才看到杜召身后的白解,他掸掸肩上的雪,笑着说:“保姆说阿砾在这里,我们就赶过来了。” “是,快进来。” 白解见儿心切,没等两人动弹,便径直往里面冲了。 邬长筠今日穿了件宽松的藏青色长袄,夜色下,乍一看像黑,与门槛外颀长的黑影重合在一起。 “还好吗?” 杜召张开手臂:“检查下?” “滚两圈看看。” 这是玩笑话,杜召听得出来,笑着往前一步,微微弯下腰,靠近她的脸,压低声问:“不请我进去?” “饭刚做好。” “我闻闻。”杜召轻嗅一下,“羊rou。”他又握起她的手腕,举到嘴边,“洋葱。” 邬长筠收回手:“再废话撵人了。” “好,不废话。”杜召直起身,将手放回口袋,往里面走。 邬长筠踏出门往来路望去,暖黄色壁灯下雪影纷飞,空长的白色巷道,仍没有陈修原的影子。她刚要退回去,便见一只孤影撑着伞踏过一只只前人的脚印,快速地朝自己走来。 邬长筠迎去两步,接上人:“慢点走。” 陈修原到檐下,将伞上的雪抖抖,收了起来:“有点事耽误了,久等了。” “也刚忙完,准备吃饭。”邬长筠将门关上,落了锁,掸掸头上刚落的雪,“杜召回来了。” 闻言,陈修原欣喜地望向堂屋,眼里充满温暖的光,团团热气从弯起的唇角喷散而出:“太好了。” 他快步往里去,台阶上的雪清过一遍,又落下薄薄一层,被屋里散出来的暖气化了些,让地有些滑。陈修原踉跄一小步,差点摔倒,站稳了,高兴地唤:“阿召——” 白解抱着阿砾猛亲,杜召在旁边看小孩,闻声,两人皆回头。 异口同声:“小舅。” 陈修原走到跟前,拍了拍杜召的背:“平安回来就好。” 杜召笑笑:“是。” 陈修原手又落上白解的肩:“你这儿子越长越像你。” “是嘛!”白解亲了口阿砾红彤彤的脸蛋,“我还觉得像他妈呢。”提到这,他脸上的欢喜不禁淡了两份,随即又咧着嘴对众人笑,“这小子以后肯定比我帅。” 田穗听到人声,端着汤碗出来:“师公。” 陈修原和杜召同时回头。 “辛苦你了。”陈修原道。 田穗笑着摇头,又对杜召和白解打躬作揖:“新年好。” 白解:“新年好。” 杜召见田穗绑着两个麻花辫,还扎了两朵大红花,喜庆得很:“新年好好跟你师父学戏,争取早日成角。” “谢谢杜先生,我会的。” 元翘从二楼看完烟花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显眼的那个,忽然在楼梯口停下,害得后面的阿渡差点撞上。 元翘对杜召印象很深,几年前去他家唱过堂会,在红春戏院的时候还亲眼看到他开枪杀人,即便后来听到些小道传闻说长筠姐和他有那方面关系,再次见到人,还是有些发怵,弱弱地唤了声:“杜先生。”随即挽住阿渡的胳膊,与人并排下来。 阿渡自然也认得他,隔老远热情地打招呼:“杜先生。” 杜召与两人点了个头。 邬长筠从厨房拿一把筷子来分:“都过来吃饭。” 没人动弹。 她见一个个都杵着,停下动作,声音严厉几分:“坐下,愣着干什么?” 大伙赶紧听话地过来落座。 原本热热闹闹的聚会因两个生人的到来变得有些冷清。 杜召看出几人的不自在,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喝几口酒、吃点菜便要离桌了。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用红纸包着的东西,挨个分发。 元翘拆开红纸看了眼,是一百块钞票,她震惊到失声:“天呐——”随即捂住嘴,将红包退还,“杜先生,我不能收!” “拿着,没准备那么多份,这是给你们夫妻俩的。” 阿渡赶紧道:“太多了!我们——” 田穗也要伸手将红包还过去。 “行了,都收好。”杜召一脸不容商量的表情,又从另一只口袋拿出两叠,递给陈修原,“小舅。” 陈修原推开他的手:“要给也是我这长辈给。” “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白解抱着孩子喂饭,抽空插句嘴:“爷有钱,都别客气。” 杜召把红包放在邬长筠手边:“小舅妈管账。” 邬长筠放下筷子,也掏出红包,给每人发一个:“我的没那么多,过年大家开心一下,买点糖吃。”她看向杜召,“没准备你的,明早补上。” “好。”杜召笑着站起身:“困了,去睡会,你们吃。” 邬长筠望向他走上楼梯的背影,才吃这几口,应该是怕座上这些人拘束,她收回目光,将桌上红包推给陈修原:“孝敬你的,拿着吧。” 杜召来到之前睡过的那间房,脱去大衣,里面是一身暗色西装,衬衫领口坏了两个扣,领带被揣在西装口袋里,露出个尾,沾了泥与血。 他走到窗边,看了会雪景。 楼下逐渐传来欢声笑语,听得人心情舒畅。 杜召拉上窗帘,走回床边,看到椅子上放着走前换下的衣服,拿起来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杜召将西装和衬衫褪去,露出肩胛骨的大片淤青,再套上干净的衣服,躺到床上补会觉。 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闭眼了。 本该在半个多月前就回到沪江,途中遇到游击小队对他们展开追杀,他没法伤害自己人,只能退而不攻,被逼到滁州,好在只受些轻伤。 潜伏工作本就如此,即使不被日本人、汉jian发现,或许有一天也会被不知实情的抗日人士刺杀,每时每刻,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杜召合上眼,这一刻,才敢稍稍放松下来。 …… 饭吃完,外面雪也停了,元翘与阿渡回了戏班大院。 白解带孩子在楼下小房间休息,收拾完里外,田穗也歇下了。 今天老虎灶没开门,热水都是自家烧的。 邬长筠站在灶前看锅,见陈修原拿了个搪瓷杯进来,去挖了一小勺糖:“给阿砾?” “对。” 两人并站,听锅里逐渐沸起的声音。 “他睡了?” 陈修原知道她问的谁,“嗯”了声。 “加床被子,今晚冷。” “好。”陈修原微微笑起来,“水开了。” 邬长筠揭开锅盖,刚要去拿壶,陈修原抢先提过来,将她推去一边:“我来吧,等会提上去,你回房歇歇,忙一天了。” 邬长筠没与他客气:“小心,别烫着。” 她从杜召房门前走过,脚下稍慢了些,听屋里头毫无动静,才轻声回到房间。 本想问他些话,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问的,人平安回来就够了。 …… 邬长筠睡眠向来浅,前些年做赏金杀手,这两年干地下工作,警觉性一直很强。一大早,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虽明显轻声轻脚的,但仍逃不过她的耳朵。 杜召下楼了。 晨光熹微,屋里还是暗的。 邬长筠翘首看一眼床尾沉睡的陈修原,悄悄起床,赤脚走了出去。 她小跑下楼梯,俯视着刚到一楼的杜召:“走了?” 男人回头:“有事。” “不吃个饭?” “还早,你们睡吧,别叫白解,让他多睡会。”杜召看到她光着脚,忽又折回去,视线几乎与人平齐,“又不穿鞋。” 邬长筠搓了下脚:“那你忙去吧。” 杜召静静地盯着她。 邬长筠从口袋摸出个红包塞到他手里:“给你的。” 杜召捏着红纸摇了摇:“多少钱啊?” “买糖够了。”邬长筠心里暗笑,刚要转身,被人搂住腰,轻而易举地提起来,落下两层楼梯,踩在他更凉的皮鞋上。紧接着,一个吻落下来,盖在她的额头,暖得发烫,将她浑身都燃了一层火。 “饱了。”杜召又把她抱上去,转过身,拍了下她的屁股,“再睡会去。” 邬长筠对这接连两下很是不爽,回头就要轻踹他一脚,却被杜召及时摁下腿。 “再闹小舅醒了。”他眉飞色舞地瞧着她,故意问:“要是打起来,你护谁?” 邬长筠掌下用力,将他推下一个台阶,浅浅蹙着眉:“帮他打你。” “那我得赶紧走,省得讨打。”杜召笑着背过身,往楼下去,与她挥挥手,“回见。” …… 一个多月,无论是地下工作还是公司事务都耽搁太多,现下过着年,哪边又都放了假。 杜召先去了趟嘉嘉珠宝行与辜岩云和居嘉卉报平安,再详谈此去南京各项事宜及他们近期留守沪江所接触的大小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