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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有光 第37节

    他刻意强调了“女”这个字,使得这话听上去一语双关,不仅暗讽糙面云技术不行,还不怀好意地开了黄腔,场下有乐手吹了声口哨,站着一旁的陈嘉则皱了皱眉。

    “这是挑衅啊,不过pk嘛,就该有点火药味。” 主持人笑了笑,看向糙面云的方向,“不知道糙面云会如何回应呢?”

    江岌屈起的手肘压在大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看着台上,语气平淡地回怼道:“我不知道观众怎么想,但对你来说,不要脸更重要吧。”

    钟扬配合地夸张大笑。

    气氛显然不太友好,但节目组想要的正是冲突的效果,主持人继续问道:“听主唱的意思,这是接下战书了?”

    “来吧。”江岌道。

    “没在怕的!”钟扬接话。

    第一组选得干脆,余下的乐队就没那么顺利了。

    每支乐队都揣着各自的小九九,想着怎么才能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多撑一轮,来来回回选了能有近一个小时才全都录制完。

    江岌等得耐心耗尽,陈嘉一说结束他便站起身,正想着把秦青卓的外套还给他,陈嘉走过来叫住他:“江岌。”

    “青卓哥的外套我忘了送过去,你帮忙跑一趟吧,我这有点别的事。”陈嘉说。

    “他在哪儿?”

    “应该在七楼会议室,出电梯第三个门,如果是在跟施导谈事情,你就在门口等会儿。”陈嘉叮嘱道。

    江岌应了一声,走出录制场地,钟扬和彭可诗跟了过来。

    “最后一场比赛了,还是跟内定冠军打,怎么着也得好好排练一下吧,”钟扬虽说之前不同意跟城市坍塌对打,但这会儿兴致却挺高,“江岌你今晚酒吧要唱歌么?”

    “嗯,明天排吧。”江岌说。

    “行,干死他们!”

    跟钟扬和彭可诗分别后,江岌没急着去化妆间,而是先去了趟卫生间,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又抽了张纸巾擦干水,才走到化妆间取了秦青卓的外套,乘电梯到了七楼。

    七楼是办公区域,走廊上静悄悄的,下了电梯,江岌朝陈嘉说的会议室走过去。

    第三间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没关严,里面传出了秦青卓和施尧的声音——

    “嗯,陈嘉已经把这件事跟我说过了,毕竟年轻气盛,有点冲突也正常。”

    “私底下冲突无所谓,但打乱节目原定安排,把个人恩怨放到台上来,这就不合适了。青卓,你最好劝劝你们队那个刺头,下场比赛就不要选城市坍塌了,这样做对他们也有好处。”

    “我想有些事还是不要先入为主的好。这次打架的原因,双方都不愿意说,所以到底是谁的问题,还是先等事情搞清楚再说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城市坍塌这乐队我接触得多,三个人都挺好沟通,不是轻易捅娄子的性格,倒是这个刺头,从第一天开始就没让节目组省过心……”

    会议室里,秦青卓看着对面的施尧,心底隐隐泛出不悦。

    施尧一口一个“刺头”,让他觉得有些刺耳,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温和道:“是捅了一些篓子,不过也给这节目带来了不少关注吧。说实话,城市坍塌这支乐队,本身有实力,也有背景,还自带了一些流量,他们在你心中的分量,我多少有数。但从目前的节目效果来看,施导,我不得不说,你似乎高估了他们,如果只有城市坍塌,这节目大概率会沦为小圈子的狂欢吧。”

    施尧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停顿稍许,秦青卓继续道:“虽然我现在亲自参与的音乐节目不多,但直觉还是有的,这节目想要破圈,糙面云的存在可能是无法替代的。“

    “这点确实。”施尧抬手摸了摸下巴,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不过,这种刺头,迟早会吃教训的。”

    “江岌。”秦青卓终于忍无可忍道。

    站着走廊上靠着窗台的江岌原本面无表情地听着屋里的对话,这会儿听到秦青卓叫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秦青卓说这话时的语气,让江岌想起他跟自己说的那句“别再抽烟了”——语气乍一听是温和的,但莫名透着一种强硬的意味。

    “什么?”屋内的施尧也愣了一下。

    “他的名字,”秦青卓微蹙着眉道,“刺头这个称呼实在刺耳,我听着很不舒服。”

    施尧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平时秦青卓脸上总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话音听上去也一贯温和,但此刻却透出明显的不悦。

    意识到这一点,施尧立刻收起了阴沉的脸色,变脸似的挂上了笑容,语气也温和下来:“青卓,你啊你,这么护短啊……这样吧,我回头就去劝劝城市坍塌,你也好好劝劝江岌,让他们都别这么轴,非要互选的话,对谁都没好处。现在改还来得及,大不了这环节再重录一遍,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嗯,我试试看吧。”秦青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应了一声,“我们继续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音乐策划吧。”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江岌塞上了耳机,没再听里面传出的声音。

    说实话,这节目走到现在,他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从一开始他就没抱着走到最后的想法,当初参加海选,也无非是不想拂了黄莺的好意,外加想从节目组这儿捞一笔钱而已。

    不过,节目怎么样另说,遇见秦青卓却是一件挺好的事。如果没参加这个节目,自己跟秦青卓这两种完全活在不同世界的人,怕是怎么都不会遇到一起去。

    想到这场比赛结束之后,会跟秦青卓自此分道扬镳,居然会觉得有点……江岌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泛上的这种微微酸胀的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种感觉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它没那么难受,也没那么好受,但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会议室的门被拉开了,秦青卓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窗边的江岌时,秦青卓先是一怔,随后朝他走了过来,打量着他,眼睛里浮出了笑意:“果然,还是这件的风格比较适合你。”

    江岌站直了,摘下了耳机,将外套递给他:“你的衣服。”

    “是为了还我衣服才一直等在外面?”秦青卓接过来披到自己身上,“其实下次比赛给我也不晚。”

    片刻沉默,江岌说:“不仅仅是衣服。”

    “嗯?”秦青卓穿好了外套,抬眼看向他。

    江岌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我送你回家吧。”

    秦青卓似是有些讶异,轻轻挑了一下眉梢,但很快笑道:“好啊。”

    第35章

    来时的毛毛雨已经彻底停了,微潮的空气呼吸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今天录制结束得早,没赶上下班那阵的车辆高峰期,路上车不多,但江岌的车速却明显比以往慢了一些。

    相比之前的住处,秦青卓的新家地址距离节目录制大楼要近了不少,饶是江岌有意降了车速,也还是在二十分钟后驶到了目的地。

    秦青卓从车上跨下来,将背着的吉他取下递给江岌:“听说选了城市坍塌做对手?”

    江岌接过吉他:“嗯。”

    “一定要选城市坍塌?”秦青卓又问。

    江岌看着秦青卓,想到了秦青卓与施尧的那番对话——他是打算劝自己不要选城市坍塌?

    他继而又想起下午城市坍塌那几个人的对话,一股烦躁的情绪开始在体内涌动。换做是以往,不管谁来劝,他一准儿不屑一顾,但现在面对秦青卓,他却开始犹豫了。

    沉默片刻,他反问一句:“怎么了,对这事有意见?”

    本以为秦青卓会接着刚刚的话劝下去,没想到他只说:“城市坍塌可不太好打啊……”

    然后略一沉吟,秦青卓又说:“本来节目组让我劝你来着,不过我可不擅长当和事佬。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就打得漂亮点,你们下场准备演奏的乐谱带了吧,给我看看?”

    江岌有些意外,起先没动作,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从吉他包内侧抽出乐谱,递给秦青卓。

    秦青卓接过来翻看,三份乐谱上一共写了三首歌,每份上面都有不少修改的痕迹。联想到这几天每次去红麓斜街,听到楼上似乎都不是在排同一首曲子,他越发确定糙面云的排练并不顺利。

    “这三首,”秦青卓翻看着几张乐谱问道,“哪一首是你们的最终曲目?”

    “最上面那首吧,给节目组交的demo也是那首,不过……”江岌没往下继续说。

    “觉得不满意?”秦青卓接过江岌的话,看他一眼,“确实,不管多躁动的音乐,创作的过程总是要宁静的。心不静的时候写出的歌,总归是不太满意的。”

    江岌再次沉默。被秦青卓说中了,以往他对音乐感觉一向敏锐,哪首歌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演出效果他扫一眼便心里有数。但这次,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江克远的事情时不时从脑中冒出来干扰他的思路,以至于他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写歌这件事上。

    “你一会儿还要回酒吧唱歌?”秦青卓又问。

    “嗯。”

    “那介不介意我把这三份乐谱带回去复印一下,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沉默几秒,江岌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秦青卓笑了笑,捏着手里的几张乐谱:“难得你不抗拒接受我的好意,那我这个老师可得好好研究一下了,不能给自己丢脸。要进屋等吗?”

    江岌从车上下来,将摩托车停好,跟在秦青卓身后朝他的别墅走过去。

    不长的一段路,江岌有意落后半步,看着秦青卓的背影。

    明明不是个多有好奇心的人,但无可否认,此刻他对秦青卓产生了些微好奇。

    秦青卓并不知道他跟城市坍塌打架的原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忽略了节目总导演施尧的授意,不仅不干涉他选城市坍塌做对手,并且还主动提出要帮他看乐谱。

    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想法又涌现出来——他是对所有乐手都这么好吗?

    这样想着,江岌开口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打架?”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秦青卓走上了别墅前的几级台阶,抬手刷了指纹,门锁发出“滴”的识别声响,他说,“再说十九岁的年纪打架需要什么原因。”

    “何况是十九岁的乐队主唱跟人打架,”握住门把手,秦青卓侧过脸看了一眼江岌,笑道,“就更不需要原因了。”

    “你以前也跟人打过架?”

    “我?”秦青卓似是陷入了一瞬的思索,但很快笑着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一直都挺乖。”

    江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秦青卓刚刚开门时,他站在秦青卓身后,再次确认了他有耳洞的事实——左侧耳骨三个,右侧耳骨两个。

    单凭这几个离经叛道的耳洞,他就有理由不信秦青卓说自己一直都“挺乖”。

    房门推开,江岌随秦青卓走进屋里。

    秦青卓的新家格局跟之前的房子完全不同,装修风格也不一样。

    先前那个住处江岌也去过,但当时只站在门口,没仔细往里看,只记得应该是以灰色调为主,看上去挺简约。

    但这栋房子……乍一看,到处都是毛绒绒的。

    毛绒绒的地垫、毛绒绒地毯、毛绒绒的沙发套以及毛绒绒的沙发靠垫……

    “你坐着等会儿吧,”秦青卓往工作间走,“我去复印。”

    江岌没坐,随他走过去。工作间里铺着整片米白色长绒地毯,地毯上散落着几张碟片和乐谱。他倚着门框问:“你是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么?”

    一时间,秦青卓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神情:“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手感比较好。”

    江岌笑了一声。

    这声低笑意味不明,秦青卓将其理解为嘲笑,他心性上来,“嘶”了一声:“喜欢怎么了,不行啊?”

    “没说不行,”江岌说,“比之前的风格好多了。”

    秦青卓拿着将打印机的盖子掀起来,放入乐谱:“之前什么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