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谁愿放手
又过了一段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潮汹涌的日子。 下班时间已到,但他望着墙上的时鐘,却没有想回家的衝动。 他知道,只要回家,她必然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他。但,那却是由疲惫支撑出来的笑容。 他合上眼睛,眉头紧皱,不愿承认这段人人称羡的婚姻背后,隐藏了多少苦楚与辛酸。 偏偏那些苦楚和辛酸,承受的人全都是她,而她甚至连对他倾诉都不愿意。 他们年仅二十四岁就踏进婚姻,错了吗? 经营婚姻半年多,他不只一次这么问自己,却始终不愿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若然站在他一贯的立场,单从当事人不快乐这一点,他们的婚姻便应该被全盘否认了。但事情牵扯到端木晴,那个自相识以来,一直被他捧在手心上的女孩时,他竟不可免俗地犹豫了。 也或许,那不过是他的藉口吧……他微牵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就是摧毁她幸福笑靨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一层,他狠狠一咬牙,差点没把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咬碎。 他不再看时鐘,直接抓起公事包,掏出车钥匙,脚步毫不迟疑地往公司车库走去。 半年的漫长日子,已经太久了。今晚,他必须诚实面对自己一次。 夜晚的商店街,人流显然较白天少,而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街道竟显出和白日截然不同的光华。 同样的商店街,同样的店门前,同样的泊车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坐骑从机车换成了房车。 依他的心意,其实是更喜欢跑车的。想当初在车行时,那辆新款红色法拉利还真是惹眼。但当他看到端木晴看着黑色房车的眷恋眼神,立刻当下立断买下了它。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盈满错愕,却也夹带着不显见的喜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喜悦,被婚姻磨蚀得无影无踪呢? 他轻叹,以遥控车匙锁紧车门,轻车熟路地走向「活水」,相当习惯地推门而入。 「本店今日的营业时间已结束,请明天再来。」 阿韜平板而机械的语调自收银台后传来,关天御忽地一怔,思绪忽然回到二十三岁那一年,在端木家门口巧遇端木仁后,他也是这样推开「活水」的门,而阿韜的话也和当时如出一辙。 这样看来,似乎所有事都没有变,都还维持着最初的纯然。然而讽刺的是,他明知道,一切已经变质了。 他就这样顿在门口,直至阿韜见久久未有回应,街道的吵杂声却又一直从敞开的大门传来,因而纳闷地走过来看情况时,他才迟钝地打了个招呼,并顺手把店门关上。 「御?」阿韜更纳闷了。 要知道,婚后的关天御由于公司及事庭两头烧,二人虽还有通电话,但已久未相见;现在都这时间了,他怎么不回家吃个浪漫烛光晚餐,还跑到「活水」陪他坐冷板凳? 根据这对夫妻以往的行为模式…… 「你和小晴吵架啦?」他推测。 关天御右手撑着桌面,正要落座,闻言抬头扫了阿韜一眼,却只是摇摇头。 要是吵架还比较好呢。问题是,她根本不给他吵架的机会啊! 「那不然是怎么啦?」阿韜在他对座坐下,深知今晚注定要赔给这好友了。预算表、採货单、新菜单草稿……莎哟啦娜! 「阿韜……」他唤着好友的名字,又忍不住深深一叹。 「靠!我认识你这么久了,少用这么忧鬱的语气跟我说话!你没有当忧鬱王子的潜质啦!」阿韜瞪他一眼,语气虽兇狠,却还是含着对挚友的关心。 关天御被闹得一笑,但笑容随即黯淡了下来,昔日娶得美娇娘的神采飞扬早已不復见。 阿韜见状,不由收起开玩笑的语调:「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很严重?」 关天御苦笑着,点点头。 「严重到要考虑离婚了。」 「什么!」阿韜差点没从椅子蹦到天花板,「怎么可能!你们那么……呃……相爱……」要一个大男人大咧咧地说出「相爱」两个字还是有点难度的,阿韜才说到一半就自动消音了,神情扭捏得可以。 关天御又是一声叹息。 这半年间,他已不知叹了多少次的气。 勉强振作精神,他张口将这半年多的新婚生活娓娓道来。随着他的说明,阿韜的眉头愈来愈紧,很快就明白了这段婚姻并不如表面看来的美好,也对关天御的挣扎有了初步理解。 他不过把小晴视作meimei,都会为之心疼,何况是爱她至深的关天御? 「说起来,你们的婚礼那天,小晴似乎就怪怪的。」阿韜想起了在新娘休息室,端木晴莫名哭了起来那一幕。 关天御听了,心下更是一沉:「原来……问题那么早就出现了吗?」 「这也不能怪你,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忙,别说你了,我敢说连端木伯父都没注意到。」阿韜注意到他的自责,连忙安慰,「再说了,小晴向来爱逞强,她总是勉强自己,就算压力多大,也不会让人替她分担,你不察觉也是情有可原的。」 关天御却自顾自往另一方向理解:「所以……我的存在形成她的压力?」 阿韜简直想晕倒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天啊!原来他的好友这么会鑽牛角尖?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 关天御不理会好友着急的解释,只是闭上眼睛,掩饰自己眸中的沉痛;再度睁开眼时,他眼神中的决然让正咋咋呼呼地呼喊的阿韜也不禁一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语气淡然,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你知道?」阿韜心底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关天御朝好友安抚似的一笑。 他决定了。如果他没法给她幸福,那就只能放手,让她回到自由的蓝天,重新拥抱幸福。 即使,那份幸福里,没有他。 「无论如何,谢谢你。」 语落,他起身,信步走出「活水」,任由身后的阿韜僵着脸,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