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幕 洗礼V
与此同时，脸色阴沉的哈格拉·金正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视线不时移向墙壁上的前代男爵画像，又摇摇头移开视线。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煎熬，不知所措。 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索。 “男爵先生。” 罗文推开大厅的门，对哈格拉·金微微躬身，抬起头道：“信件已经送向梅尔维斯教会，市府也在调集人力调查街道的变故...另外，有关莫德教士。” 罗文顿了顿，继续道：“他要求和那位旅行者会面，明天，在这个大厅。” 莫德·兰迪尔，梅尔维斯教会的大教士，亦是兼顾布道者和负责人的有名人物。 城门口事件动静不小，教会，市府，梅尔维斯各工会此刻多已理清事故的脉络，他们想要见一见当事人利奥·塔内库也在情理之中。 “莫德教士阅览过信件？” 哈格拉·金皱了皱眉，他可是在信件上写明他有可能身中诅咒的事实。 寄往梅尔维斯教会的信件一是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教会自己收留了那位旅行者，其二便是向教会求助，验证自己身上的诅咒，验证那位神秘旅行者的话语。 “...” 罗文摇摇头，保持着沉默。 “但愿教会不轻视此事。” 哈格拉·金眉头皱得更深了，由于近日的海上风暴，货船延期，港口城市亦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变故，甚至影响到梅尔维斯这里，所以梅尔维斯教会现今也十分忙碌。 “那位旅行者的话可信吗？” 罗文直起腰，面色忧虑，“他甚至不愿意告诉我们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这是私人问题，先生。” 哈格拉·金松开紧皱的眉头，平淡地扫了罗文一眼，转过身，“他手握沙娜的信件...不论这些。最重要的是他对付得了那些怪物，这就足够了。” “我们不清楚那些怪物的目的，也不清楚他的目的。” 罗文摇摇头，“我们必须对他有所了解，有所准备。” “当然。” 哈格拉·金眯了眯眼睛，转过脸盯着罗文，“莫德教士和其他人，都是为此而来。” 大厅的谈话很快结束，夜幕降临，梅尔维斯街道灯火明亮，罗文离开了男爵的住所返回巡兵部处理事务，而哈格拉·金也通过窗户望着罗文离开，随后凝视深沉的夜色感到困倦，很快进入梦乡。 一抹微弱的红光掠过他的后颈，沉睡的男爵毫无察觉。 接着，紧闭的房门被悄然间打开，负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进入男爵的房间，锐利的目光落在沉睡的男爵身上。 在利奥的指尖，银辉犹如皎洁的月色，微微闪烁，笼罩男爵全身。 “我已经留下保护标记，再加上你的圣烬力量的压制，诅咒应该很难生效。” 莎莎沉声道，“希望这次不会再出差错。” “哈格拉·金身上的诅咒有没有特异之处，或是其他线索？” 利奥在心底询问莎莎。 “和优尔镇的诅咒相仿，只知道是复杂的诅咒...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连圣灵都无法解析这种诅咒，任何事物和污蚀有关便变得极为棘手。 “走吧，趁夜色调查一下梅尔维斯。” 利奥将视线从男爵身上移开，男爵并未明言限制他的行动，他准备在这个夜晚调查梅尔维斯。 一方面继续寻找木巨人和异鸟的踪迹，另一方面也是摸索任何有关诅咒的线索。 并且，他已经有一处明确的目的地。 他和莎莎离开男爵的房间，通过窗户来到屋外，飞上房顶融于黑暗之中。 站在高处，利奥俯视着梅尔维斯。 深沉的夜色之下，微笑的皎月为梅尔维斯的连绵建筑镀上银辉，视线穿过弥漫的黑暗，诸多街道错综复杂，人声稀疏，最后停在酒馆前，打盹门侍揉着眼睛，他头顶的橘黄的灯火摇曳，照得招牌的文字忽明忽暗，嘈杂的声音从木门里溢出，显出夜间酒馆特有的气氛。 尽管有许多不同，但梅尔维斯和湖岩城也有一些令他怀念的相似之处。 不过，他要去的可不是梅尔维斯的酒馆。 梅尔维斯酒馆左侧有座刷满紫色漆的，格调别致的小屋，两台水晶灯下帷幕遮掩，幕间有朵色调晦暗的花瓣，彰显出神秘的仪式感。 这里便是哈格拉·金告诉利奥的，著名的梅尔维斯的“解梦小屋”。 莎娜的信件中提及，她和同伴深受噩梦困扰，希望能得到“解梦者”的帮助。 将莎娜等人的噩梦告知解梦者，或许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当然，这种希望非常渺茫，毕竟连圣灵都捕捉不到线索。 “就是这。” 利奥在解梦小屋前停步，目光落在缓慢转动的两台水晶灯上。 “敲一敲门，如果水晶灯的光变色，那你就可以进去了。” 边上梅尔维斯酒馆的门侍打着哈欠，他注意到解梦小屋前的利奥，当即好心提醒。 许多外来者都是慕名来到梅尔维斯，为的是解析自己的各种梦，这位门侍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感谢提醒。” 利奥对门侍，后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他迈步走上台阶，来到木门前，刚准备敲门，头顶的两台水晶灯却立刻转变为优雅的紫色。 “请进来，尊贵的客人。” 门内传来男女难辨的苍老声音，木门仿佛附上魔法般自主敞开，露出通往黑暗的一条紫色长毯。 “...” 利奥毫不犹豫地迈入其中，伴随着他的进入，木门缓缓合上。 原本紫光弥漫的水晶灯也很快暗淡下去，整座解梦小屋融于悄无声息的漆黑之中。 “咦？” 酒馆的门侍注意到解梦小屋的变化，他心生疑惑。 以往的解梦小屋仅仅会在凌晨休息一段时间，想不到今天刚到深夜就要结束营业。 “他也算幸运。” 门侍想起之前的利奥，感叹出声。 解梦小屋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闭门前最后一位客人可以免除解梦的高额费用，通常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费用。 毕竟解梦小屋是面向贵族的高端产业，一次解梦就得花上数枚瑟薇塔帝国银币，实在是令人羡慕的暴利。 很快，门侍排除杂念，继续做起他的美梦。 此刻，解梦小屋内，苍老的声音在紫色长毯两侧的黑暗之中回荡不息。 “你来自帝国角落，为追寻真相。” “你身负重任，遭遇困境。” “你迷茫，不知所措。” 这些话语对利奥没什么效果，他微微一笑，看向黑暗的某处，声音清晰地道：“弱者陷身过往，强者着眼未来。” 他提醒苍老的声音不要故弄玄虚，真有本事便不要模棱两可地说些过去之事。 然而利奥不曾预料到的是，对方嘶哑地笑了起来。 “预言费用高达五十枚金币，但您是尊贵的客人，我无法拒绝。” 笑声过后，苍老的声音陷入短暂的沉默。 很快，它再度出现。 “我看见一片漆黑冰冷的深海，周围盘踞着阴影，它们无处不在...你将遇上前所未有的灾难。” “一个月后，你将失去某些重要的事物，从而迎来关键的抉择。” “...真是惊人，我不能看见更多，这还是第一次。” 苍老的声音透露出一抹惊叹。 “你...” 利奥略有无奈，他走向黑暗的某处，不准备多浪费时间了。 “等等...我又看见了一点。” 对方突然惊叫出声，它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 身着紫色长袍，头戴紫色兜帽的矮小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兜帽阴影下有一对无神的褐色眼眸，以及皱纹明显的下巴。 “...深海的最寒冷之处，一把泛起绿光的，被水藻缠绕的邪恶之剑...” 解梦者哆嗦不止，声音颤抖，突然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接倒在利奥跟前。 利奥蹲下来，掀开兜帽，里面是一副普通老妇的面容，她似乎晕倒了。 “...唉。” 利奥叹了口气，手心放出绿光驱散黑暗，准备将老妇搬到附近的紫色椅子上。 “衰老魔法。” 莎莎的声音突然在利奥心底响起。 “什么？” 利奥挑了挑眉。 “她被衰老魔法侵蚀，这并非她原本的面目。” 莎莎解释道：“衰老魔法属于中阶高级的魔法，普通人难以承受...她体内虽然魔力枯竭，但从储量和性质上观察，应该是一位擅长风系魔法的中阶法师。” 值得一提的是，在瑟薇塔帝国，四级以上的法师通过考核可称中阶法师，他们身份尊贵，属于法师塔的上游，即便放在帝国里，地位也和大型城市的城主相当，甚至超越。 “...这是别人的秘密，我们还是装作不知情较好。” 利奥瞥了老妇一眼，他无心窥视别人的秘密，只是莎莎作为圣灵能力实在出众。 也许这位身中衰老魔法，缩在洛雷里小城开一家解梦小屋的老妇有一段惊世骇俗的传奇故事，但那终究和他无关。 “我不这么想。” 莎莎的话让利奥讶异。 “这处小屋的布置有恢复系魔法阵的痕迹，再结合旁侧柜子的炼金药剂看，她对解除衰老魔法做出不少努力和尝试。” 莎莎顿了顿，“通过解梦的利润购置昂贵的材料，只为解除衰老魔法，很显然，她已经竭尽全力，但终究无法成功...这属于正常现象，她魔力枯竭，这座海岛又不具备高级炼金材料，即便她之前是超越人类极限的半神法师，也无能无力。” “你想说什么？” 利奥眯起眼，他察觉到莎莎有危险的念头。 “我想说的关键是，衰老魔法对我而言只是低级法术，解除它只需经过，你，的同意。” 莎莎在“你”字上加重语气。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在这里遇见一位中阶法师实属意外，但她对你而言或许另有一番用处。” 莎莎考虑得很多，或许从一进屋开始，她便发现了老妇的真身，即刻考虑起这些事。 “你要拉她入伙？...莫名其妙，你我旅行已经够了，没必要再找帮手。” 利奥犹豫一瞬，摇摇头，“而且她很可能是在这里躲避敌人。” 作为一位中阶法师，即便身中衰老魔法，魔力枯竭，她也不至于龟缩在洛雷里的一座小城之中。向伙伴求助，或向城主表面身份，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帮助地位尊贵的中阶法师。 但她没有选择这么做，反而是小心翼翼地购置炼金材料，在小屋里尝试解除魔法，这本就有问题。 “你在担心她的敌人？还是她的问题？” 莎莎噗呲一笑，语气多有轻视之意，“即便是高阶法师也不足为虑...我的力量每日都在恢复。” 她又道：“至于这位中阶法师，我可以使用其他的魔法让她听话。” 然后，她劝说利奥道：“机会难得，一位中阶法师对现在的你而言有很大用处。” “...” 利奥总算明白，莎莎并未想拉这位中阶法师入伙，而是想着如何将其当做仆人使唤。 不过，一位中阶法师的加入，的确会带来一些帮助。 “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你需要，我当然不会拒绝。” 利奥思索片刻，点点头，然后道：“唤醒她吧，我会和她商量这件事，顺便了解情况。” “好吧。” 莎莎本想擅作主张直接解除衰老魔法，但她明白利奥的谨慎。 失落之戒放出红光，经过昏迷的老妇，没过几秒，她的睫毛颤动起来，睁开眼，露出无神的褐眸。 “你晕倒了，解梦者。” 利奥斟酌着话语，他突然间发现，对方其实失去了视力。 “原来如此...感谢您将我唤醒...预言已经结束，您可以离开了。” 她似乎十分疲惫，双手垂落至双腿上，背靠椅子，表情困倦。 “我本是来询问梦境的...” 利奥取出沙娜的信件，准备将上面的梦境内容告诉解梦者，但后者疲惫地摆摆手，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您是最后一位客人...今天已经结束，请您离开。” 老妇语气转冷，嘴角下压。 看来凭沙娜的话题是无法继续交谈下去，利奥不得不换个话题。 “初级的魔法阵刻画再精细，材料再充足，对解除你身上的魔法也毫无帮助。” 利奥直言不讳。 猛然间，老妇瞪大眼睛，露出惊恐交加的表情，她压制不住颤抖而从椅子上摔倒，向后摸索着挪退，然后颤抖着说道：“你...你是谁，柯蜜儿，奥尼恩斯，乔？” “他们是你的仇人？” 利奥缓步走近，老妇的脸色愈发灰暗绝望。 “你不是他们...离我远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露出仅剩的挣扎，指甲紧紧扣住身下的长毯，“柜子里有三十金币，这是我全部的钱。” “炼金材料和魔法阵都已报废，我只有这一处小屋...你想拿就拿走。” 对方也许是仇人派来的杀手，也许是见钱眼开的佣兵，但她终究不甘自己死在这些人手里。 然而，对方并非为杀她而来。 “我们可以有一场交易。” 利奥心想终于步入正题，平淡地道出令老妇呆若木鸡，晴天霹雳般的话语，“这是你解除衰老魔法，恢复魔力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