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你好好的。
陆谦说:「金老闆,我要提早解约,帮我开一张票,把尾款给他。」 轻轻的一句话,打的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头昏眼花。 金小靡皱眉,她很快的反应过来陆谦在做什么,但是非常不赞同。这样搞下去,靳朗要疯的。 果然… 「什么?」靳朗眥目欲裂,他上前抓住陆谦再度失控的吼:「你说什么?什么解约?什么尾款?我不要尾款,我要你跟我说清楚。我们之间,你说过的,不是交易。你说过的…」他大力的摇晃陆谦,似乎想把莫名其妙胡言乱语的爱人晃醒。 包厢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欧阳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靳朗揪着陆谦不放,他连忙过去将人架开。 「干什么呢,想对你谦哥动粗?」欧阳喝斥靳朗的不懂事。 靳朗被欧阳抓着退后了几步,近不了陆谦的身,只能伤心又愤怒的瞪着他。陆谦反而朝他走过来。 陆谦强迫自己将戏演完整,他伸手拿过靳朗抓在手上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拿给靳朗看:「你看,其实你自己知道的,我喜欢清纯的关係,金钱交易不就俗了吗?」 靳朗瞪着本子上自己的字跡:金主喜欢清纯型…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他跟陆谦相处的片段,每一时刻都是岁月静好、每一个拥抱都是真心实意、每一个亲吻都是悱惻缠绵,他才不相信眼前这个陌生人说的屁话。 陆谦彷彿看出靳朗内心的质疑,他又补了一句,彻底击溃靳朗:「lion,说真的,这段时间我很满意你的服务,」陆谦撇开目光又叫了金小靡:「小靡,票开了吗?再加个一百,算是我对他服务周到的实质鼓励。」靳朗气得满脸通红、不可置信的瞪着陆谦。若不是被欧阳抓着,他可能要衝过去揍他。 金小靡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背过身去拿包时,揩了下眼角。她强压住梗在喉头的一股酸气,从随身包里拿出支票簿,抖着手开了一张两百万的支票递给陆谦。陆谦也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张有靳朗签名的借据,连同本子一起递给靳朗:「拿去。从现在起,你真的自由了。」 欧阳有木是最后一个进包厢的人,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不过眼前陆谦跟金小靡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在赶走靳朗。 欧阳默默在心里叹气,轻轻放开先前被他架住的男孩。可靳朗现在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动作,他只是呆呆的低头看那两张纸,整个人失了心魂。 陆谦看他这样,又再狠逼一把:「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从我家搬出去。」 陆谦这话一说完,靳朗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快速褪去,苍白的脸衬的眼睛里的红更艳了些。靳朗就这样安静的盯着陆谦,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了小本子与那两张纸,轻声地问:「拿了钱,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陆谦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是两清了。 可陆谦发不出声音,连头都点不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只能调转目光,不去看他伤心欲绝的爱人。 陆谦这副样子看在靳朗眼里,就是金主连这个问题都不屑回答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他一个拿钱办事的鸭子,跟金主谈什么两清?是他欠人家的。人家提早解约,还大发慈悲多奖励了一百万。他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靳朗往后退一步,脸上突然出现一个与大红眼睛非常不相衬、可说是相当悽惨的标准笑容。他双手恭谨的交叠在身前,给陆谦鞠躬,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谢谢先生的光顾,为您服务是lion的荣幸。也谢谢先生的慷慨。」靳朗直起身,笑容惨淡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谦:「最后,还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言词得体有礼,可任谁都听出了那几句微微颤抖的话里压不住的心如刀割,一字一句都是凌迟。 如果刚刚陆谦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此刻,那些碎裂的心肝脾肺都一块块的骨rou崩塌,血淋淋的砸碎一地。千刀万剐,莫若于此。 陆谦剧痛,胸口好像硬生生接下了一拳,嘴里腥的发苦、苦的发涩。他看着靳朗倔强的撑着一个笑,心里疼的肝肠寸断,脸上绷的云淡风轻。 最后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他的小画家问。 还有那么多话没说完、那么多快乐没一起经歷过。那幅画都不知道他画完了没有,就已经是最后了吗?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话:我只要你好好的。可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喊的再大声,也是枉然。 陆谦说了另一段话:「跟着丁桥出国吧,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眼界就不会这么窄了…」眼界宽了,你就会看见更好的人了。 你就会,忘记我了。 陆谦撇开头,似乎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 靳朗点点头。朝着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陆谦又鞠了躬,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伤心的背影,后来一直留在陆谦的眼底,将他的眼睛染的孤单又寂寥。 「陆!谦!」包厢门一闔上,金小靡就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靳朗已经要撑不住了,陆谦实在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这可怎么办?靳朗还怎么回来? 靳朗回不来,陆谦还怎么能好? 金小靡急的眼睛发酸,但是想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欧阳有木连忙把老婆按进怀里安抚,怕她动了胎气。 陆谦一直看着闔上的门,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脚一软,往后一瘫,跌坐到沙发上。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就着瓶口开始灌。倒的太急,他来不及嚥。没吞进胃里的酒液,一部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一部分呛进他的气管。 他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金小靡过去搂着他拍背,既拍又打,像是要把陆谦打醒,哪有人这么浑蛋的。 哪有人对自己这么浑蛋。 陆谦越呛越咳,越咳眼泪流的越兇。从被王世强揭开伤口之后,这是第一次痛快的发洩。 他又恨又气,退无可退。 可以了吧。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好吧。 去他的王世强,去他的王明。来呀!我不怕你们了,我没有软肋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去你妈的!干! 金小靡就让他哭,现在除了让他狠狠地哭出来,好像也没有别的事能做。陆谦中了一拳,必须要咳出那一口鬱积的血才能好。 陆谦咳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他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丁桥。 「丁桥,我是陆谦…」陆谦的声音已经哑的让人认不出来。 「你怎么了?」丁桥听到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跟小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陆谦顿了一下:「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我家把小朗接出来,帮我安顿好他,然后尽快送他出去。」 陆谦给丁桥发了家里的住址。末了,还加了一句:让纪声也一起去。现在! 丁桥跟纪声声因为那个惊叹号以为事态紧急,连忙赶去陆家。结果上了楼才发现根本没事,人家靳朗好好的在家。 陆谦家的大门并没有关实,他们走到门口就看见靳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丁桥与纪声声在来的路上琢磨过了,从刚刚陆谦的话里,他们猜测这两人肯定吵架了,靳朗搞不好在家里大发飆,砸锅摔盆、破坏公物。 结果,靳朗并没有大吵大闹,相反的他动作迅速的在收拾屋子。看到丁桥他们,好像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地说:「稍等我一下…」 他们满头问号的在客厅看着靳朗进房。 靳朗打开陆谦之前帮他备的那一个大行李箱挑挑拣拣,有的掛回衣柜,有的放进一个小行李袋。当初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走。 不属于他的东西,通通留下。 这几幅画算是自己的东西吧?自己產出的垃圾自己处理。金主的旧人归来,再留着lion的东西不合适。他想了一下决定带走。 靳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想着陆谦之前哄着他出国,原来是给他台阶下,自己还傻傻的闹,果然不识好歹。现在人家挑明了说,说你见识短浅呢,还不快滚出去长长见识。 出去也好,换个新环境,有金主的金援,自己省一点、另外再打个工,应该没问题。 这回找工作,就不用再把自己卖掉了。 靳朗露出一点笑容,可怎么看着有点渗人?纪声声越看越奇怪。 靳朗很俐落的整出一个小行李袋、一捲画筒,最后还很尽责的将金主屋子的其他角落也收拾好。一手拎着一大袋垃圾,一手拎着自己的简单行李,站到丁桥面前:「我收好了,走吧。」 他没问丁桥为什么来,也没问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只掂掂手里的大垃圾袋子:「我先去倒垃圾。」 丁桥跟纪声声完全的莫名其妙。 陆谦说他跟靳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还发了惊叹号要他们快去。结果靳朗安安静静的,就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说收好了? 他真的知道或是同意要去法国美术院吗? 「你…的行李,就这样?」纪声声忍不住开口问:「要去法国的东西都收好了?」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靳朗安静地说。 「刚刚那个大行李箱呢?」纪声声又问。 「那个是lion的东西,我不能动。」靳朗回答。 谁是lion? 纪声声还要再问,丁桥开口了:「好了就走吧,证件都带齐了就行,缺什么到时在法国买就好了。」 丁桥跟纪声声先走出门,靳朗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再见了。或者要说不见了。 他曾经以为拥有过的九个月的家。 关上门。此去经年,不復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