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妾愿殿下,所愿皆可得
谢政玄身穿练色窄袖衣衫常服,腰间的蹀躞带只挂了一把匕首。 他与杨遒、彭礼先打完招呼眼神后才看向她,嘴角似笑非笑,“晏小娘子甚么记性,你我不是早上才见过。” 晏枎虞“呃”了一声。 他没挑明。 早上祭祀时她坐在诵经队伍的末尾,偷偷睁眼瞧了他几次,他又不是不知道。 她心想,他这话的意思是就是两人见过。 晏枎虞内心一惊,想着自己偷看的事情被发现,不仅疑问,他何时看见的,明明自己看的时候,他的视线都没看向她。 片刻慌张过后,她静下心来。 思索了下,偷看被他发现也不算大事,她有的是合适的理由应对。 他没指望她承认,“看来晏小娘子记性不好,既然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迈步绕开她,晏枎虞跟上去,嘴里话语不断,“妾方才瞧见彧王府的马车,以为殿下也在里头呢,没想到您会在我们后面。” 她见他没穿朝服,想着他今日是要以皇室宗亲的身份,并非兵部侍郎的身份出席。 晏枎虞心想,按照他对彧王府的感情,多半都是为了皇太后的心情。 太后年事已高,惟愿儿孙和和美美。 谢政玄很敬重他这位祖母,自然会适时讨老人家欢心。 “妾在来的路上还在想,会不会碰到殿下,也许是祖师爷听到妾的想法,这就让我们遇到了。” 她表达直白,目光真挚,纯粹的不参杂一丝其他想法。 因为太直白,谢政玄看她不知道她的话会引起甚么歧义。 “晏小娘子原来跟我一样,也会很想见到我们世子啊。” 薛策跟碰到知己了一样,赶紧附和。 晏枎虞心想,又是你,薛策。 她压制住想要打人的冲动,略作思忖,杏眼一弯,笑吟吟回答:“想见殿下,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谢政玄瞟了她一眼,觉得她是年纪小,不懂事。 明明他自己也才比人家大四岁。 杨遒远远在后面走着,望着前头两人的背影,他只觉欣慰。 让他稍作心安的是,他看晏枎虞依然对谢政玄颇有情意,这么下去两人再结良缘,那就再好不过,他也能减轻罪恶感。 前世的缘分,今世再续就是好事。 此次重生改变了一些事,他们相遇的方式截然不同,杨遒一直担心他们会不会再次相爱,眼下看这发展,还是非常有可能。 “殿下快看!”晏枎虞指着夜空绽放的烟火给身边的谢政玄看。 他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兴趣。 她兴致盎然向前跑了好几步,停下观看。 他负手走在她身后。 “嘭”的一声,一个巨大的烟火在他们眼前的高空炸开。 “好漂亮啊殿下。”她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 她道:“妾的阿娘说,在烟火下许愿会成功的,殿下要许吗?” “你以为这是流星吗?” “可妾很相信。” 她转身,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耳畔是不断升空的烟火炸开的声音。 他已走到她跟前。 她睁开眼,“妾许好啦。” 薛策问:“晏小娘子许了甚么愿,可以给我听听吗?” 谢政玄正想说话,还没出口,就听她开心道:“这有甚么不能听的,我许的愿望是,愿殿下永远开心,万事皆可得偿所愿,诸事顺遂。” 果然,还是来不及阻止。 她言语敞亮,没有一点儿扭捏。 他摩挲玉韘的拇指停了下来,在烟火的照射下的夜幕下,望着她。 别的官员、宗亲不时从他们身边经过,行人来来往往。 辰极殿前,人声喧嚣下,他侧首看她,问:“为甚么?” 她不解,“殿下是何意思?” 他道:“为甚么要许这样的愿?” 她回答,“妾就是想让殿下开心,快乐,内心这么想,所以就这么许了。” 他观察了她半天,像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甚么。 奈何,她的眼中确实甚么都没有,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 没有算计,没有欺骗,没有撒谎,甚至说得上是朴拙。 片刻后,他道:“走吧。” 她自在地走在他身旁,手心却已冒汗。 好险,方才他观察她时,她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在看甚么,是在看她有没有其他心思吗。 路过落凤阁,晏枎虞倏然停下脚步。 他问:“怎么了?” “妾好像听到了一声猫的惨叫声。”她环视了下四周。 想着宫中不会有野猫这种东西存在,更何况还是在落凤阁这片地方,周围人声烟火声又嘈杂,她就以为是自己听错。 “没声了,应该是妾听错,我们走吧殿下。” 谢政玄应了声,就继续朝德麟殿走去。 晏枎虞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听错。 就在离他们几步的落凤阁上,百无聊赖上来看景的司寇自商正将脚下的狸奴头踢得滚了几圈。 他脚下是大片血迹,几秒下还活蹦乱跳的狸奴现已是身首分离,惨不忍睹。 “少主,我们快离开这儿吧,今晚圣圣人大宴,人多,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司寇自商听着下属刘景的劝诫,抹了下手背伤口上渗出的血丝。 双眼充满戾气,冷声道:“区区一只畜牲,也敢伤我,要是父亲知道,又会以为我是废物,居然会被一只狸奴伤到。” 刘景有着一张不变表情的脸,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类似场景,刘景已见过数次。 动物也好,人也好,他都见过自家少主,是如何将伤害过他的东西,一一虐杀掉。 “少主,家主不在这里,他不会知道的。”刘景道。 “你知道甚么,父亲他可以只手通天,从小他就觉得我比不上三位兄长,也比不上两位阿姊,全家就我最没用。” 司寇自商手握着刀刃,“被一只小小的狸奴抓伤,他定会觉得我丢狄穆猎氏的脸,我不能出这种可笑的错,当上都督府的少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知道。” “要真被父亲知晓,他又会抽打母亲,责怪她教育出一个废物。他会将我扔进兽圈自生自灭,还会把我从少主的位置拉下来,每个兄长阿姊都等着看我笑话。” 他表情平静,说话平静,给人的感觉却是像随时会陷入癫狂。 “父亲,不对,都督说我没资格叫他父亲,他说我身体里流的是卑贱奴仆的血,他没有一刻不想杀了我,他为何要杀我,我是他的孩子,就跟兄长阿姊一样,我做错了甚么。” 身为亲随的刘景看着自家少主越来越不可控,伸手上去用力按住司寇自商的手腕,沉声提醒他:“少主,想看你笑话的那些人都死了,包括你的兄长阿姊们,他们不敢也不会再与你争权,都督现在也在你的掌控中,没人再敢对你对和夫人做甚么, “你才是上河道真正的主人,你身体里流的也是狄穆猎氏的血,你是狄穆猎氏的狼,是雄鹰。” 阵阵微风拂过,司寇自商脑海中一片万籁俱寂。 烟火声,高谈阔论声,他统统听不见。 良久,他松开握着利刃的手,手中的弯刀应声掉在地上。 他从混乱的情绪中抽出神来,他怎么忘了,母亲不会再遭任何人欺辱,那些人都已经死透了,连把他当做猪狗一般的父亲如今也不能奈何他。 他才是赢家。 “走吧。” 司寇自商从那只狸奴尸体上踏过。 刘景望着他的背影,默然跟上。 德麟殿距离辰极殿有段距离,晏枎虞跟着谢政玄走了好一阵才到。 为了等后面的杨遒,她没有跟着他一起进去。 等到自家师父赶到,她才紧随入内。 众人陆续入座,晏枎虞发现御云观坐的地方和彧王府距离不远,处于斜对位置。 彧王府来了彧王和王妃,子女来的是孟夫人膝下的谢胤栩与谢芷,外加王妃后面坐着的谢晋和谢苌宜。 谢政玄坐在彧王身后。 看来就只没带谢雍来。 谢苌宜围着谢政玄玩的不亦乐乎,大她五岁的谢晋相比就要安静许多。 静静坐着,只会看着谢苌宜与谢政玄玩耍。 她记得,谢晋早慧,非常聪颖,他跟其他谢家子女不一样,他是在皇宫长大,太后亲养,陪太子伴读。 不是一起长大,也是同父同母,血缘不可逆。 谢晋曾告诉她,整个谢家自己最佩服的人是谢政玄。 即便他与这个兄长并没说过多少话。 “小师姐,来尝尝这个荷花酥。”和水将盘中的做的惟妙惟肖的糕点拿给她。 晏枎虞回过神来。 刚才她跟掌门师公和师叔无涯行完礼光顾着观察谢政玄,这才发现去情没来。 她本以为无涯师叔会带去情来。 “快尝下师姐,可好吃了。”和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她想起和音这家伙之前还叫她枎虞道友,现下熟络了倒是喊起她师姐来了。 按辈分,她确实也担得起,何况他年龄和薛策差不多,比她还小一岁。 让她没想到的是,和音会是掌门师公带来的。 经杨遒解释她才明白,凡参加这种盛大的宴会,道观里的三位长者都轮流会带弟子们见见世面。 晏枎虞知晓自己是沾了杨遒的光,道观里其他弟子基本都已来过,这次就轮到他们三个。 “是不是真的好吃啊,上次去情师兄给我的太甜了,要是太甜你们可要少吃,会蛀牙。” 在和音、和水面前,她像是一个小长辈。 “知道了小师姐。” 只有和水乖巧答复,和音还忙着在吃。 晏枎虞与和水被和音的吃相逗的“噗嗤”一笑。 “我们又见面了,晏小娘子。” 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一回头,司寇自商正弯腰笑着与她说话。 “小楚邪王?”她惊讶。 司寇自商落座,他的位置紧挨着她的右手边,和杨遒是一排。 “没想到你和我会在这里相见,我还说明日去御云观拜望下娘子呢。” “小楚邪王言重了,吾只是道观中的一个普通小道士,如何担得起拜望一说。” 司寇自商单手半撑着脑袋,侧首笑意盎然看她,“小娘子真客气,娘子如何担不起拜访二字,小王觉得你很担得起,一个字汇而已,还能比人高贵不成。” 晏枎虞被说得哑口无言,司寇自商是她见到第一个说出这样话的人。 大亓向来讲究礼仪秩序,凡事都有规定,不可僭越。 他身为都督府未来的楚邪王,地位不知道高出她多少,身份差距这样大的两个人,他竟会对她用敬辞。 “王妃,王妃……” 晏枎虞被彧王府侍婢恐慌的声音吸引,司寇自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