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依雷傍伞(5)
除了每个星期画画指导的约定以外,即使没有藉口,两人也比以前更常碰面了。 无论是在伞店的周围、美术教室的门口、画具店佇立的骑楼下,偶遇都变得越发频繁,大概是当张雷想到崔妍依,就会见到崔妍依在身旁的频繁。 或许两人以前曾经无数次的擦身而过,只是都错过了吧。好在兜了一大圈,还是相识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俩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从「妍依小姐」变成「妍依」,从「张雷先生」变成「张雷」;从叫得彆扭,到喊得自在。 但张雷并不满足于现状。 儘管他们会面的次数变多,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两人总是会在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时快速的收回去,在靠对方太近时不停的道歉。 想要彼此的触碰更加自然,想要两人的关係被更明确的定义。这难道只是他一人的想法而已吗?可是,妍依看起来并不排斥自己啊? 他偷覷崔妍依拿着画笔的手。她有一双漂亮的手,细长的白皙手指没有伤痕或笔茧,每片指甲都小巧可爱、透着光泽,有着完美的弧度。 「妍依的手指很长呢,说不定因为这样,比我的手还要大。」他开玩笑的说道。 「才不会呢!男生的手很大,绝对比我的还大,不然你把你的手伸出来。」被调侃的崔妍依鼓起腮帮子,摊开手掌示意张雷叠过来。 张雷没多想,立刻把手掌送了过去,在碰到崔妍依柔软掌心的瞬间,才想起那是他第一次和她有主动的肌肤接触,他努力克制自己狂跳的心脏,祈祷脸上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崔妍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很认真的在比对两人手掌的基准线有没有对齐,纯粹就为了比手的大小而提出要求,完全没有想到在此之前的两人总是无法好好交叠双手。 虽然没特别做什么粗活,但张雷的手就是粗了点,对比着崔妍依女生手掌的柔软,让他不断嚥口水。 「看吧,你的手果然比较大,光是看掌心的大小就知道了。」崔妍依仔细的研究两人交叠的手,在评论完掌心后,把自己的手往上移,让两人的指尖对着指尖。「但是纯论手指的话,我略胜一筹。」 她稍微有点得意的笑了,张雷也扯扯嘴角,却因为内心杂乱的情绪而显得不那么真心。 现在只要将手指弯取,就能和她十指紧扣了。 想归想,张雷却无法真的做到,等到崔妍依结束观察把手拿开了,他还愣愣地把手放在原位。 崔妍依看着没收回去的掌心,开口道:「是要我帮你看手相吗?」 他赶紧抽回手。「不,我只是有点恍神。」 崔妍依盯着张雷收回去的手,说道:「男生的手不只大,体温也好高。」 张雷分不清她只是单纯的发表观察报告,还是在损他紧张过度,他希望是前者,紧张过度这种事还是不被知道的好。 崔妍依继续说:「虽然很烫,但不是很不舒服的热度,是让人有安全感的温度。」 看来是前者。 张雷用手指划过刚刚触碰过崔妍依掌心的手掌,有一阵凉凉的感觉还未消退。 「其实我刚也在想,是不是女生的手都那么冷。」 「哈哈,这不是刚好互补了吗?」崔妍依这才移开视线,望向远处。 张雷也跟着望过去,但除了街道上的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她答得很快,而就在她回答完的那刻,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高分贝的尖叫,之后是一串哀痛的哭声。 「儿子啊,你不是答应过我,将来要出人头地好好孝敬我吗?怎么现在突然、突然……」 哭泣的是一名妇人,周围的人看着她哭的呼天抢地,却没有人上前安慰,赶路的行人们偶有停下来看的,其他多数皆是快速走过。 即便亲人遭遇花葬能够得到他人的谅解和同情,但相对的,对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种生命的正常运作,已经刻划成生活的一部分了,随处可见的场景并不是什么值得驻足的新闻。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张雷的心都是难过的,因为崔妍依正在自己身边,他忍不住想到若她面临花葬的未来,感到心更痛了。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崔妍依紧紧的抿着唇,若有所思的脸上苍白了几分。她扯扯张雷的衣角,让他看过来。 「张雷,我想有些话,我还是得先说清楚。」 气氛突然变得严肃,张雷连「怎么了」都问不出口,只好点点头,让崔妍依继续说下去。 在崔妍依再度开口前,他忍不住瞄了她的手指一眼。 并没有被袖子遮住,也没有用其他布料遮盖,赤裸裸地露出的手指是白皙的,就和平常一样,和刚刚交叠时一样,没有花葬的前兆。 除了花葬的事情以外,张雷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必须这么严肃的话题。 「如果是我误会的话就抱歉了,但我还是得说。」崔妍依下定决心,眼神直直地望着张雷。「我并没有和人谈恋爱的打算,所以若张雷你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而接近我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张雷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内容,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来那些的变化,都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一厢情愿吗?一直以来,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相处的呢? 就连刚刚交叠的手、擅自欣喜的自己、紧张的剧烈心跳,是不是都让她困扰了? 许多不同的情绪在心底涌现,张雷还来不及处理,便看到崔妍依深深地低头。 「抱歉,现在才自说自话的说了那么多。真的很抱歉。」 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张雷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刚才涌现的心情全部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心疼。他不是为了让她困扰才喜欢她的,但是,又没办法那么轻易的放弃…… 他挣扎了一阵,最终没说一句话,离开了伞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