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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第100节

    第58章

    对于一个不常得到夸赞的人来说,抵制夸赞的蛊惑很难。

    抵制来自张行简的蛊惑更难。

    诚然,沈青梧知道张行简一贯会说甜言蜜语,会哄得人晕头转向。她曾嗤之以鼻,不为所动……

    但是他夸她好看。

    “好看”这个词,很少用来放在沈青梧身上。

    弱质纤纤眉目如春的沈青叶叫好看,富贵雍容华丽美艳的李令歌叫好看,王公贵族院中娇滴滴吟诗作赋的未婚女儿们叫好看,沈青梧……谁会说她好看呢?

    都是说她能打,武功厉害,脾气怪,爱闯祸。

    沈青梧偏着脸,思考张行简的话。

    张行简已经试探着将玉佩从她怀中掏出,手指勾着那悬挂玉佩的朱红色绳索。他再一次瞥到了玉佩上那个“无”字,心中稍微停顿一二分,他去睨沈青梧。

    沈青梧也有如此明丽动人的时刻。

    青萝半臂素白长裙,勾着云萝纹络的系带束腰,肩窄身长,何其修长窈窕。乌鬓挽起,珍珠与流苏点缀,长眉横扫,丹朱点唇……

    这恐怕是沈青梧这一生中,穿女儿装穿得最像样的一次了。

    沈青梧爱不释手地端着那块小菱镜,不停地照自己脸蛋,照自己腰身。

    玉佩嘛……

    平时她总会出丑,戴几块玉佩,沈青梧也不在意。然而今夜,沈青梧隐约觉得自己应当是不会出丑的——来自张行简那世家小仙男之手的品味,岂会出错?

    若是错了,只能说明张行简是故意的。

    晕黄菱镜后,沈青梧端详许久,她非常喜欢,于是痛快地做了决定:“那我只戴一块玉佩好了。”

    张行简弯眉。

    他登时勾着她颈下绳索,就要她低头,帮她摘下那玉佩。

    沈青梧却理所当然:“把我脖颈上这块系到腰上,把腰上这块取下吧。”

    张行简勾着绳索的手指便那么停下了。

    他向她望来。

    她眸子清黑神情愉悦,显然并没有其他心思。

    张行简轻声问她:“为什么?”

    沈青梧不解。

    张行简忍着不悦,温温和和:“为什么要将博容送的玉佩不离身,要将我送你的拿开?我比不上他吗?”

    沈青梧:……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青梧:“你不是为了这身衣服才随便搭配的玉佩吗?可是博容的玉佩说是蓝田玉,特别昂贵。那么珍贵的东西,当然不能乱丢,要小心些了。”

    张行简:“我的玉佩用的是独山玉,细腻柔润,坚韧微密,与蓝田玉乃是齐名。也很贵。”

    沈青梧:“……”

    她贫瘠的知识,只听过蓝田玉,没听过独山玉。但张行简说独山玉和蓝田玉齐名,大约是真的。

    沈青梧坚持:“可那是博容送我的礼物。”

    张行简:“我的不是吗?”

    沈青梧:“你不是只是用来搭配衣服的吗?”

    张行简一怔,他说不下去了。他若说是特意挑选的,她恐怕就不要了。

    他爱慕一女子,竟要小心隐瞒自己的心事,只唯恐吓跑她。

    张行简低头看她脖颈上挂着的这块玉佩。

    沈青梧:“博容与你不一样。他是自己磨的玉,自己刻的字。他当时犹豫很久,不知道该不该送我。但我知道他是要送给我的,我若是不抢走他就不给了。

    “这是我抢过来的!他说我莽撞无比,让我贴身戴着这玉,时时想一想他……”

    张行简:“时时想一想他?你都快把他刻到心里去了吧,还要怎么时时想?”

    沈青梧没理会他那古怪语气,只若有所思:“我许久没给博容写信,我忘了提醒他那个凶手杀博老三的事了。我这就应该……”

    她抿唇闭嘴,因吃痛而皱一下眉——张行简拉扯她颈上绳索,将她狠狠勒了一下。

    沈青梧冷冷看他。

    张行简换个语气:“梧桐,我们此行一团秘密,提早提醒博容,有可能惊动凶手。博老三已死,博容的威胁其实已经消除,我们如今找的,是那凶手背后的秘密,是博容的身份有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而这种事,是你即使提醒他,也没任何意义的。”

    沈青梧:“听不懂。”

    张行简言简意赅:“不要写信。等尘埃落定再说。”

    沈青梧不能信任他。

    她思考很久,在他再一次提醒他和博容的亲缘关系时,沈青梧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沈青梧猜,张行简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却不告诉她。无所谓,她会跟着他,不会让他伤害到博容。

    于是,在张行简心塞许久后,二人绕了一大圈,话题终于回到玉佩身上。

    张行简这一次干脆告诉她:“我只会绑这么一种结,而且我很难重复。如果解开,我可能再绑不出这种结了。你确定要为了一个玉佩,摘下我的,换上他的?”

    沈青梧低头,看自己漂亮纤细的腰身,以及腰下的罗缨、香囊、玉佩、同心结。

    沈青梧:“你真笨。”

    张行简不置可否。

    沈青梧遗憾地做出选择:“那你找个手帕,找个匣子,把我的玉佩好好收起来。我只是穿一会儿你的衣服,戴一会儿你的玉佩玩……我明天还是要我自己的衣服和玉佩的。”

    张行简终于笑起。

    他笑容清浅,眸若星子,搂着她腰,在这般近的距离下眉目明亮,看得沈青梧心脏砰砰,略有酸麻感。

    沈青梧撇过脸不看他。

    她近日总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许是色心欲胆被养伤阻拦的后遗症吧。

    张行简帮她摘下玉佩,按照她的嘱咐拿帕子包好,放到一玉匣中。他并没有在此故意使坏,一个玉佩罢了。

    这位清隽风流的郎君将玉匣盖上,最后看一眼里面那块翠绿温润的玉佩,目中噙笑——

    虽然她只肯丢下一晚。

    但是他能让她丢下一次,必能让她丢下第二次。

    总有一日,他要沈青梧彻底忘记博容,要那玉佩的位置被自己取代。

    张行简放好玉佩,回过身,见沈青梧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要推门而出。

    张行简:“梧桐?”

    沈青梧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干什么?”

    她不去计较他的称呼,也因为他今夜的好,而愿意迁就他一些——比如回答他的问题,和他说话,不动不动不理睬他。

    张行简眼中落笑,语气温柔:“你去哪里?”

    沈青梧不好意思说自己要显摆漂亮的衣服。

    沈青梧找个理由:“我、我出门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的行踪线索,帮一帮长林。”

    张行简:“你不是说,找人不是你的事,杀人再找你吗?”

    沈青梧盯着他。

    张行简向她走来:“何况你不是怕自己不会说话吗……不如我陪着你吧。”

    沈青梧上下打量他。

    她眸中忽然拂过一丝狡黠的笑。

    沈青梧:“张月鹿,你想跟着我出门?”

    张行简正要找理由。

    沈青梧不在乎他的理由,她大度摆手:“你换身衣服,就能跟我出门了。”

    张行简不解:“在下出门,自然是会换衣的。”

    如他这般衣行精贵的人,一天换七八次衣裳都十足正常。

    沈青梧扬下巴:“我不要你穿平时你那些衣服——我要你穿长林那样的衣服。”

    张行简眨眼睛。

    沈青梧抱胸:“你不同意,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张行简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微微笑:“好呀,不如娘子帮在下挑一身娘子满意的?”

    沈青梧看着他。

    张行简含笑改口:“沈二娘子。”

    沈青梧这才哼一声,走向他。

    --

    华灯初上,夜火如星。

    沈青梧与张行简一同走上街头。

    沈青梧明明穿着极为淑雅的长裙,却仍忍不住背过身走路。她背着手在前,掉个头,笑着看张行简——

    窄袖劲装,玉帛束带。

    她不得不感慨张行简的漂亮,气质的出众:他穿着如此干练的衣裳,也不像仆从,而是像话本中那些英俊风流的侠客。

    沈青梧觉得自己眼光真好。

    她越是看久他,才越能意识到自己的眼光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