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三秒的痛苦 (1)
黎梓在台北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闻名的快餐店当服务生，那时她已经二十二嵗了，离乡背井是平生第一次，但对于大城市的快节奏，她不仅完全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反而如鱼得水。 一晃四年过去，她也换了三份工作，每每失去工作时，她都会被茫然无助的感觉吞噬，唯有回到从小长大的乡村，才能得以安心，待在乡村沉淀几周后，她的热诚会再燃起，回到台北寻找新工作，如此循环。 她不是没想过在家乡寻找工作，但比起田园的美好生活，繁华快节奏的台北才是她的安身之处。 只是黎梓觉得这次回来大有不同，乡村依旧淳朴优美，但是比起以往她会待至少两三周以上后才萌生离开的念头，如今提前到只需一个周末。 这源头是来自把慢生活发挥得淋漓极緻的佼佼者——南禾熙。 黎梓准时七点起身，晨跑，准备早餐，八点三十分的时候，她已经除好院子里的草，泡好咖啡，装进保温壶，拿了工具袋，把单车推到门边，上锁，骑车，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但这流水般版的行为却在南禾熙的家中產生严重的断裂，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一个一切都慢上一倍的平行世界。 她看着南禾熙细品一口咖啡，然后在缓缓的把手中的咖啡杯放下，一秒二秒三秒过去了，他才悠悠的説了句：「你来了。」 「那已经是两分鐘前的事了。」黎梓面带微笑，心里却翻了个大白眼。 「我知道啊。」他波澜不惊的态度，让黎梓莫名着急。 「那我今天该做些什么？」她试着放慢语速，想这无论如何今天都必须得到五星好评的认证。 「劳烦你到阁楼，还有二楼的书房打扫卫生，窗帘都请你全拆下来放进洗衣机清洗，书房桌子还请你不要更动任何的一切…」 黎梓看着他，心里试着默默倒数三秒。 一秒，两秒，三秒。 「还有，厨房柜子里的玻璃杯子要劳烦你再清洗一篇…」 一秒，两秒，三秒。 「之前柜子里进了害虫，我请了人来处理，星期一那天我原是想让你洗了之后放到另外一处的，但你没让我把话説完，又放回了原处。」 「是…」黎梓差点忍不住，她深呼吸，再次倒数，但三秒过后，他没在説话了，黎梓继续耐着性子等着，等着南禾熙再説点啥，果然，南禾熙又开口了，但却是问了一句：「你吃过早餐了吗？」 「呃，吃过了。」黎梓有些意外。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南禾熙咬了一口土司，他今天没带上眼镜，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我在等你把话説完呀。」黎梓説得理直气壮。 「我已经説完了。」他淡淡一笑。 黎梓尷尬陪笑，即使在怎么满腔怒火，她还是要剋制住，不能和客人发生争执，是她丢了快三份工作换来的真諦，更别説这位客人还是mama的vip。 黎梓来到阁楼，松了一口气，她庆幸自己工作时间不必面对着他，但这心存侥幸的感觉没维持多久，黎梓在忙完阁楼的清洁打扫之后，来到书房时，却发现南禾熙也在书房内，他已经带上眼镜，看着手中的文稿，不时敲打着电脑键盘，看起来正在工作。 「额……」黎梓象徵性的敲了敲门。 他抬起头看着她。 「阁楼已经清理完毕，我要开始在这里打扫咯。」 「好。」他回答，目光继续专注的看着电脑荧幕。 「好…吧。」看样子他是打算留在这里了，黎梓无奈的打开除尘机，除尘机发出白噪音，虽不大，但肯定会影响他工作，她悄悄看了他一眼，却赫然发现他正好在注视着她，她立即关上了除尘机解释：「声音会有点大……」 黎梓的意思是，请你到外面去，或许请你回避一下。 但他没听懂，摇了摇头说：「没关係。」 黎梓继续回到工作，但浑身不自在。 除尘完毕之后，她关上除尘机，书房内回復了平静，但刚刚敲打键盘的声音却也一起消失，黎梓借着拿抹布的瞬间，顺势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写着什么，窗户的窗帘已被拆下清洗，他身处在阳光之下，特别耀眼，黎梓注意到他今天带上的是一副金丝边眼镜，低着头，拿着钢笔专注的侧顏让黎梓看得晃了神，而这毫无保留的注视很快对被对方察觉，他抬起头，黎梓立即转过身，动作过大，意外弄翻了一边的梯子，梯子翻到在地，引来巨响。 「对不起啊。」黎梓强作镇定的扶起梯子，拿着抹布往书架上擦拭。 南禾熙的书架非同凡响，一整面嵌入式的书墻，让黎梓大开眼界，书架上的书可多了，虽説他是个作家，但这么多的书他真的全都看完吗？还是只是买来做装饰呀？ 「今天天气不错。」他突然説道，声音轻轻的，黎梓很诧异，他…是在和她説话吗？ 她回过头，发现他还是在专注这写字，难道是她幻听了吗？ 「你是骑着单车来的吗？」声音再次响起，黎梓这回确定了，她看着他，准备接话。 「我…」她说。 「我…」他也开口説话了。 于是两人同时安静，但越过几秒，两人却又再次同时开口。 黎梓牙一咬，乾脆等到低，但是他没再説话了，黎梓憋不住：「天气是很好，我是骑着单车来到的。」 南禾熙轻声笑道：「你反应有点迟钝。」 黎梓欲哭无泪，她从来只听别人说她反应快，可从来没人会説她反应迟钝，她不再看他，深怕一不小心对上眼他又会和她聊天，和他说话要捉准时机，回復他的话之前则要倒数三秒，如此复杂计算时间的精准度她可拿捏不来。 她有意无意的避开，幸运的是南禾熙也如她所愿的没在説话了。 四个小时终于过去，黎梓有惊无险的完成工作后，匆匆的提起自己的工具包。 「南先生就这样我先走咯下星期再见了拜拜。」黎梓馀光扫到他正要説什么，所以忘了mama的告诫，一连串説完后，她飞快的关上大门，然后骑着单车飞速离开这美丽的田园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