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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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明章怕他当真:“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楚识琛后退一步,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航站大厅人来人往,快走到安检区域时,楚识琛忽然停了下来。 项明章越过人群望着楚识琛的背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证件忘带了?还是记错了航班时间? 只见楚识琛拿起手机,站在原地不知道打给了谁。 口袋里嗡嗡振动,项明章反应几秒才把手机掏出来,他按下接听:“怎么了?” 空中广播回荡,楚识琛握着机身回过头,熙熙攘攘,他认真到天真,仿佛贴在项明章的耳边:“我还没跟你说再见。” 第52章 哈尔滨的秋天已经满是凉意,下飞机后,楚识琛按照唐姨的叮嘱加了条羊绒围巾。 这是楚识琛第一次来这座北方城市,四处充满了陌生,他打车到酒店放下行李,便轻装出发去找周恪森。 哈尔滨地界广阔,周恪森就职的公司去年搬到了道外区,名字叫盈安科技公司。 楚识琛在一座写字楼前下了车,楼下一排底商,大多是面向白领的快餐厅和便利店。 写字楼的管理不算严格,电梯不需要刷卡,墙壁上挂着楼层索引,盈安科技公司在第十一楼和十二楼,只占了两层。 楚识琛对着梯门正了正领口,到十一楼出来,公司的门面就在正前方,他走到前台接待处,询问道:“您好,请问周恪森先生是在这里工作吗?” 前台小哥说:“周经理啊,对,在这儿。” “那周经理今天在公司吗?”楚识琛表明来意,“我想见他。” 前台小哥看楚识琛衣着讲究,以为是公司客户:“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楚识琛点一下头,稍微退开了,避免对方问他姓甚名谁,万一报上去,估计他根本进不了公司的门。 前台小哥打了通内线电话,很快,一名业务助理过来,先打量了楚识琛一圈,说:“您好,您找周主任是吗,跟我来吧。” 楚识琛在心中打分,这家公司的接访制度不够规范,经过办公区,因为去年刚装修过,环境蛮漂亮,但人不多,公司规模比他预想的还要小一点。 经理办公室门口,铭牌上刻着周恪森的名字,助理敲开门:“周经理,有位先生找您。” 门一下子开了,办公室里仅容纳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只小沙发,茶几被迫挪到了墙角,空出地方摆了一面黑板。 周恪森穿着件藏蓝色的旧毛衣,估计一直在忙,这会儿刚吃上午饭,塑料餐盒上印着楼下快餐店的店名。 看见门口的楚识琛,周恪森明显愣住了,几秒后,他猛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椅子碰到了背后的白墙。 楚识琛虚握着拳,记着地址的纸条在手心里褶皱,周恪森比照片上老了许多,国字脸的轮廓不那么明显了,眼尾嘴角,额头眉心,全都盖上了一层沧桑。 楚识琛叫了一声:“森叔。” 周恪森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是谁,半晌,他缓过劲来,浑厚的嗓音里带着刺:“真是稀客,你来哈尔滨干什么?” 楚识琛迈入办公室,说:“森叔,我是来找你的。” 周恪森撂下筷子:“那就更稀罕了,找我,你来东北旅游找我招待?恕本人没那个闲工夫。” 楚识琛道:“我来是为了亦思。” 周恪森说:“亦思怎么了,要来东北开分公司?” 项明章不止一次抛出橄榄枝,周恪森早就知道亦思被项樾收购了,这话分明在讥讽楚识琛卖了股权。 “不。”楚识琛说,“森叔,我现在是项明章的秘书,在项樾工作。” 周恪森又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抵挡在半空:“你不用跟我说,你跟着谁干,干成什么样,是你楚大少爷的能耐,用不着跟我扯淡。”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助理见形势不对没敢走远,其他员工听见动静都在悄悄地看热闹,楚识琛忍得了难堪,但在别人的公司里,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要请周恪森回去。 楚识琛问:“森叔,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 周恪森只觉得“楚识琛”在装腔作势,并且装得挺像样,说:“我跟你没有任何好谈的,你赶紧走吧!” 楚识琛说:“我会等你。” 周恪森没了半点胃口,“啪”地合上饭盒,抓起来丢进了垃圾桶,桶底在地板上晃荡出刺耳的噪音,他下了逐客令:“你小子少来这套,滚出去!” 楚识琛维持着风度,不急不恼地离开了,从写字楼出来,他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然后等在公司楼下。 东北天黑得早,周恪森下班出来,见楚识琛竟然没走,但他一个字都懒得说了,只觉得厌恶。 周恪森住得离公司不远,每天步行上下班当锻炼身体,沿着街走了一会儿,经过菜市场进去买了点熟食。 楚识琛跟在周恪森后面,保持不超过三米的距离,最后跟到了附近一处小区。 周恪森就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出生在普通双职工家庭,条件有限,全靠努力学习拼出了一条路。 现实却是兜转一遭,成就过又跌落,满腔愤憾地回到了年少筑梦的家乡。 楚太太说周恪森是工作狂,能在机房待得胡子拉碴才出来,毕业后结过婚,因为太忙又离了,没有孩子,听说这些年一直是孤家寡人。 小区不大,房子看得出年头久远,应该周恪森父母的家。 走到单元门口,周恪森停下来,说:“你再跟着我,别怪我动手揍你,把你打坏了大不了拘几天,你妈受得了么?” 楚识琛原地站定,目睹周恪森甩下他进了单元楼,他仰起脸等了一会儿,三楼卫生间的小窗口亮起了灯。 周恪森洗洗手准备开饭,家里雇着保姆照顾老人,减轻了不少压力,每天晚上能腾出空学习两个小时。 刚摆好碗筷,门铃响了。 周恪森骂了句“阴魂不散”,怒气冲冲地打开防盗门,楼道里却没有人在,地上放着一袋水果。 楚识琛回酒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能cao之过急。 其实他拟了几种对策,比如找盈安合作,通过公司和周恪森建立联系,或者找翟沣、找亦思的老人先铺垫一下,以及付出一些实质的经济补偿。 但思来想去,楚识琛全部推翻了。 这件事不是想方法和论技巧就能解决的,也不应该,要收起一切心思,唯有真心实意地先求得原谅。 楚识琛又查了一些盈安科技的资料,这家公司主要做hr系统,以东北地区为主,面临的市场需求较小,所以发展注定有限。 如果一个人的才能得不到施展,消磨久了难免会磨灭斗志,但楚识琛今天特意观察过,周恪森办公室里的书比文件还多,那张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研发方案,说明周恪森还保留着当年的心性。 欲望无论好坏,都是弱点。 手机响了一声,楚识琛没来得及汇报,项明章先发了消息过来,问:见到周恪森了么? 楚识琛:见到了。 项明章:情况怎么样? 着实不怎么样,楚识琛回复:仍需努力。 第二天上午,楚识琛又去了盈安,周恪森没说一句废话,直接叫几个年轻力壮的销售员把楚识琛轰了出去。 晚上下班,楚识琛跟着周恪森回到小区,他没有追近一点,甚至没开口,主动在单元门前停下来。 周恪森头也不回地上楼了,每家每户的窗子都亮着,过了十点钟,整栋楼的灯火一盏盏陆续熄灭。 夜晚气温低至零下,风冷得像刀,楚识琛在楼下站着,古有程门立雪,可惜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他只能周门饮风。 三楼的灯全部黑了,阳台上似乎有人影晃过。 楚识琛还算满意,好歹周恪森没报警撵他,又一阵西北风吹来,他侧过身用后背抵挡,稍一动弹,觉出双腿冻得发麻。 路灯照射出一小圈昏黄范围,楚识琛待在里面,踱步跺脚,辗转了一夜。 早晨,天还黑着,有个大叔披着羽绒服出来买早餐,看见楚识琛惊呼道:“小伙子,天不亮搁这儿干啥呢?” 楚识琛连唇齿都冷,抿着,张口呼出一片白气:“我找人。” “找谁啊?”大叔热心道,“叫啥名儿,我帮你喊一嗓子不完事儿了么,你这样等不得冻坏了啊!” 正说着,三楼的窗户猛地拉开,周恪森在阳台上说:“老刘,少管闲事儿。” “原来找你的啊?”老刘道,“这你大侄子?咋不让人上楼呢?” 没过多久,周恪森从单元楼出来,拎着一只户外用的大包,他瞥了楚识琛一眼,二话没说开上车走了。 楚识琛赶紧叫了一辆出租,天光大亮,一路跟着周恪森出了市区。 到了地方,是一片自然生态的河滩,周恪森约了客户一起钓鱼,沿着河边走了一段,河道变窄变深,不少人一大早来野钓。 楚识琛待在十几米之外,静心等着,周恪森跟客户谈了一会儿,双方陷入沉默,看样子不太顺利。 过去几分钟,周恪森放下鱼竿,向客户开始第二轮进攻。 楚识琛暗自摇摇头,太急了,谈话的技巧之一是节奏,节奏不对,说得又多又快只能让对方感到压迫。 果然,两个人没谈拢,客户先走了,周恪森没有挽留,一个人立在原地抽烟。 楚识琛走过来,叫了声“森叔”。 周恪森烦闷地哼了一声,当初一页资料都看不完的败家子,他以为骂两句铁定会跑了,结果变得这么有耐心,跟着不放就算了,竟然在楼下等了一夜。 从嘴里拿下烟,周恪森问:“你到底想怎么着?” 楚识琛表明目的:“森叔,我想请你回亦思。” 周恪森的手颤了一下,抖掉一截烟灰:“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逗闷子?” 楚识琛说:“亦思这大半年发生了很多变动——” 周恪森打断他:“跟我没关系,亦思变成什么样,那是李藏秋该cao心的,是你楚大少爷该cao心的。哦对,我忘了,你把股权卖了。” 楚识琛道:“是我糊涂。” 周恪森重重地吐出一口烟,话也说得很重:“你蠢笨还是聪明,卑鄙还是老实,你打算攀附哪个,又背叛哪个,用不着跟我掰扯,我也不想伺候。” 楚识琛面色青白,说:“森叔,过去是我做错了,我欠你一个道歉。” “不用,我承受不起。” 周恪森将渔具粗暴地塞进包里,拎上就走,楚识琛长腿一迈挡在他面前:“森叔,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周恪森抬起头,不知是因为火气还是寒风,脸颊涨成了红色:“楚识琛,你不学无术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我手把手教你。你撒泼捣乱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力排众议把你留在公司。你跟李藏秋一起害我的时候,我还他妈给过你机会,甚至没打你一巴掌!” 当下的楚识琛根本未经历过,空白之下只感受到周恪森汹涌的怨恨,怨往事欺人,恨纨绔不争。 周恪森推开他,拐上了桥,楚识琛大步追上桥头,豁出去喊道:“森叔,我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