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年后。

    薄雾瀰漫的日式建筑，一名男子站在道场的正中央，严肃的双眼直视眼前的标靶，拉满弓的手将箭射出。

    清爽的声音回盪在四周，早晨的日光逐渐驱散黯沉的天空，带来充满朝气的跡象。

    正值春季的时节，绿意盎然的大地滋养鲜艳的花朵，覆盖生机的气息伴随清新的花香，迎面而来的春风将花香扩散，儘管这股芬芳的香味是大眾喜爱的，在这名男子心底，只有特别的樱花香才足以证明美好的时光。

    「该准备明的早餐了。」走到更衣室的男子将身上的衣物褪去，换上轻便的衣物离开。

    白洛，今年二十八岁，身兼弓道教练及扬名国际的天才作家。成为作家纯属意外，在大二那年就读中文系的他，阴错阳差写出一部小说，那单纯是想写给夜明看的故事，没想到……手误将资料传给教授，意外展开作家之路。

    在厨房开始准备早餐的白洛心情雀跃，今天是个好日子──结婚八周年！

    满怀期待的白洛早已规划好今日行程，要将夜明带去国外渡假！

    『下午去接明到机场，然后出国，一切就绪！』

    真希望这场旅行不会像某人求婚那天，处处遭遇阻碍。

    热腾腾的早餐出炉──简单的炒蛋、吐司、火腿、咖啡，美好的一天就此展开。

    走入房间，沉浸在睡梦中的夜明抱紧身旁的棉被，从这姿态来看……白洛大概率是被抱着睡觉，这个习惯仍旧未变。

    「明──该起床了。」在耳旁低语的白洛，以低沉夹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再……五分鐘。」翻身继续睡的夜明说道，微弱的鼻音是他起床前独特的特徵，也只有白洛能够听见。

    『过了十年，听到这个声音还是让人心动。』

    嘴角下意识上扬的白洛，俯身将夜明抱起。

    夜明，今年二十八岁，全球知名的人士。所有放在网路上的教学影片都拥有数百万观看次数，不仅如此，会说多国语言的他，能够自行提供字幕，让全球的学生在课业上都能得到解答，也能够私下进行免费题目解析。

    会踏上这条路是夜明所设想的，为了让更多学生免于接受课业的压力，他曾在一间补习班待过五年，光是这样还到不了他的梦想，离开补习班的他，在网路上註册帐号，以过去的经验，开始解讲不同科目，同时也收穫不少死忠粉丝。

    偶尔会开起直播与白洛一同与观眾聊天，聆听学生的心声，替他们抚平心灵上的伤痛，只不过……多数学生是希望他们分享生活经验。

    「今天要去咖啡厅进行解题对吧？下午我会去接你，行李我也会带上。」

    「嗯……」意识矇矓的夜明默默点头，手中咖啡差点洒出来。

    「果然还是要先盥洗……」

    替夜明摆好咖啡杯，白洛将贪睡虫带入浴室，进行盥洗。

    「我先去帮你拿衣服，十分鐘内回到餐桌吃早餐。」

    「好……」

    从洗脸开始，夜明清醒的一天大多从此刻开始。

    沁凉的冰水唤醒深层的意识，得到甦醒的夜明展开一连串的工程，洗脸、刷牙、简单冲澡。

    过去十分鐘，早已习惯此现象的白洛坐在位置上吃早餐，一边等待夜明的到来。手机的萤幕上显示各国读者的心得，固定会看小说心得的他，想了解不同的年龄层、身分、童年读者的看法，这有助于让他构思下部作品。

    ［想看刺激的悬疑作品！］──读者。

    ［想看老师写耽美作品，哨兵与嚮导是不错的选择。］──读者。

    ［总觉得老师的感情戏有点沉重，如果可增加詼谐有趣的剧情，或许不错］──读者。

    多数的评论都是祈祷新作的风格，这些留言仍被白洛当作是良好的意见，他想要与读者拉近关係，因此单纯的签书会是不会被举行，通常都是三个小时起跳的交流会。

    「悬疑的耽美作品……可以试试看，詼谐的剧情……好像不错！」

    写作风格偏向沉重的白洛，以此为他的特点，擅长描写各种悲情的剧情，让读者更加沉浸在独特的氛围内，这便是小说能够销售到国外的特点，还有一个原因──作者本人很帅。

    曾经登上各大头条的白洛，因为出眾的外貌登上国外新闻，名气瞬间大涨的他，注意力始终都在夜明身上，写作是他的第三顺位，至于第二顺位──那当然是咖啡厅的各位！

    「找时间去看望叶，还要带上焦糖爆米花。」

    「洛……我能在车上吃早餐吗？」

    「不行，你慢慢吃，我提早半小时叫你起床，所以你有多馀的时间。」

    「不愧是洛！我爱你！！」

    「爱我就坐下吃早餐，我先去收箭矢。」放下手机的白洛离开餐桌，为早晨留在标靶上的箭矢返家。

    萤幕亮着的手机被夜明劫走。

    两人恩爱的相片自始至终都是白洛的桌布，相簿中也只有两人的合照，绝对不会出现其馀的照片，对于现象不排斥的夜明，时常看着那些照片傻笑。

    「洛真的好帅！」

    「你也不想想是谁的老公，怎么可能不帅。」回到餐桌旁的白洛，站在夜明身边耳语。

    「不要突然出来！」

    受到惊吓的夜明将手机按下关机键，带着赃物离开餐桌。

    看着消失的早餐白洛也不多说甚么，放任自家爱人行动。

    「衣服换好就出来。」站在房门外的白洛喊道。

    明知夜明不会锁上房门，白洛也不会擅自闯入室内，这是给他的私人空间，即便结婚八年，许多事情不需隐瞒，他仍不会强行对待对方。

    片刻，换好衣服的夜明带着白洛的手机出现。

    「还你。」脸颊微红的的夜明递出白洛的手机。

    「喜欢的话，我可以把照片传给你。」抚弄夜明乌黑的发丝，白洛宠溺地看着爱人。

    「那我要……」呢喃的夜明玩弄自己的手指。

    「我听不见。」

    「走了啦！」

    「等我啊──！」

    日常的逗弄到此结束。

    两人离开前，在玄关旁摆放两人高中生活的相簿，那是某人求婚当天忘记带去的物品，直到几个月后才想起，或许……是因为忘记带，那几天旅行才格外倒楣。

    「不要欺负我们明，他今天状态比较差。」

    「你不要乱说话！」

    「你看看自己，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贴上夜明额头的左手闪烁耀眼的戒指，炽热的体温从掌心传递，感受到对方害羞的心情，白洛停下短暂的愚弄，转身离去，离开店内前说：「我不想让你难堪，只是想留下更多回忆，下午我会来接你，不要让自己受伤，我会心疼。」

    「老师……您老公人真的特别好，夫夫间该如何有融洽的关係？」男学生提问，身旁还坐着一名男学生。

    「关于这点我没办法给解答，但我认为良好的沟通是重点，只要双方有争执时能够静下心交谈，实际上就不会过多的问题，别看洛表面严肃，大部分都是他在安抚我的情绪。」

    「老师真幸福。」

    「关于我跟洛的事到此为止，我是来解题不是间聊。」

    回归正传，夜明细心替前来询问的学生解题，窗外的天空从湛蓝变为橘黄色的黄昏。

    「谢谢老师！」离别前两位学生鞠躬道谢。

    「以后还有问题可以再来找我。」

    坐回位置的夜明仰望黄昏的天空，无论过去多少年，天空的景色都不曾有过大的改变，连咖啡厅内的装潢也是。

    「主人辛苦了，需要喝点甚么吗？」端着蛋糕的叶走到夜明身旁。

    「是叶啊……我想喝美式咖啡。」

    「那是白主人喜欢喝的，你怎么突然点这个？」

    「我是帮洛点，下午他都会喝一杯美式咖啡，感觉他今天下午没喝，所以才想帮他点。」

    「恋爱的酸臭味……」即便嘴上抱怨，叶的好心情仍无法掩饰。

    开花结果的恋情在叶的能力下，在遥远的未来，白洛与夜明的死亡时间近乎同时，不是自杀、他杀，而是天机。儘管如此，这个未来至少还需要六十年才会到来。

    「夜明？白洛站在樱花树下你知道吗？」走进店内的白石对着夜明说道。

    「白石叔叔？你怎么会来这？」因惊讶而起身的夜明望着白石，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这阵子也没听说他会回来。

    「我是来给白洛惊喜的，他之前委託我寻找一幅画，所以我亲自带着那幅画回来，顺道与妻子跟儿女渡假。」

    「白石早安。」将美式咖啡打包好的叶出现。

    「白洛跟夜明没给你添麻烦吧？」

    「主人他们不需要我去照顾，他们两个只需要对方便能生存。」

    「那我先去找洛，两位慢慢谈。」

    夺门而出的夜明莫名感觉继续待在那，好像会有甚么不祥的发展，手中的美式咖啡散发着温煦的温度，就像是某人的手，无论何时都将温暖包覆自己。

    「希望主人会喜欢我给的惊喜。」

    「你不会对他们恶作剧吧？」

    「我只是把机票时间改掉。」

    「……下次别闹他们。」

    「相信我，把机票时间改掉是对的。」

    「飞机失事？」

    「不……十二点后就知道了。」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此时的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遭遇差点被活埋的体验。

    樱花树下的白洛看着树枝上的粉色缎带，关于徐枫的记忆便涌上心头，在过去自己无法延续爱人的性命，与姜樱天人永隔。来生的他将誓约成功兑现，守护住自己的爱人。

    「明……这辈子我不会再与你分离，所以──我会对你更好，不会让你感到任何的不适，我在此发誓。」

    春风吹拂，飞舞在空中的樱花将白洛的视线引导到一旁，熟稔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莫名害羞的他转过身蹲下，将脸埋入膝盖。

    『为何明现在出现！』

    在内心咆啸的白洛耳根通红，不愿将身躯迎向夜明，只想在此地挖出一个深坑跳进去。

    「小孩，你不需要对我更好，有你在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事情。」

    「……」

    「我买了美式咖啡给你，你还没喝吧？」

    手中的美式咖啡飘散出浓厚的咖啡味，光是这股味道就足以让夜明提神，他无法想像白洛是如何喝下去，毕竟──他喜欢甜品。

    「我有个坏消息……」转回正面的白洛站起身，神色十分不安。

    「只要不是劈腿就好。」

    「机票我订错时间……」自责的白洛双眼饱含愧歉，早已规划好的行程，却因为日期订错而无法执行，这对他造成无法言喻的伤痛。

    「没事的，以后再去也可以，机票的时间你是订成甚么时候？」安抚白洛的夜明将他拉入怀中，柔和的语气中夹带体谅。

    「下个月……」

    「那我们下个月再去就好，人总会有失误的时候，不需要过于自责。」

    「但今天是结婚八周年，原本规划好的行程全都没办法执行……」

    「人生不会永远顺遂，偶尔不照计划走也许可以发现新的乐趣，你不觉得这样也不错吗？」露出笑容的夜明心里并未感到不捨，对他而言只要是与白洛在一起，去到哪都不会有改变，除了出国花费变多而已。

    「……」

    「既然你觉得过意不去，那今天就答应我一件事。」提出替代方案的夜明，清澈的眼眸闪烁的綺丽的星星。

    「嗯……」

    「到十二点前，陪我待在樱花树下，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婚礼物。」

    「为甚么？」感到讶异的白洛完全没想过夜明想要的是这个，他脑海已经闪过各式各样的猜测，就是没有想到待在樱花树下。

    「只要有你在身边，去到哪里对我而言都一样，都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一定会陪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我想枕在你大腿上。」

    「你，再，说，一，次！」陷入机械人模式的白洛，进入卡顿的状态，丧失顺利对谈的功能。

    「我想要枕在你的大腿上！」

    「现在吗？」

    「没错！」

    将白洛扑倒在地，夜明自行完成从站立到坐下，再将对方的大腿调整到适合且不易痠痛的姿势。

    『明明我才是攻……怎么感觉变成受……』

    在内心偷偷抱怨的白洛，对夜明自行完成的举止感到困惑，从来没当过受的他彷彿体验到日常生活没当过的角色。

    『怎么感觉我变成攻……』

    同样感到角色错乱的夜明枕在白洛大腿上，便开始思索方才的行为，是否将两人的定位进行交换，这十年内他从未想过与爱人交换角色。

    『我绝不会提出换角色的意见！』

    两人默默在心底进行发誓。

    被夕阳染黄的天空逐渐迎来晚霞，渐渐黯淡的天空被平静的蓝色填满，进入到薄暮的时刻。稍纵即逝，一夕间所有的光芒被繁星与明月高掛，撒落的月光照在夜明脸上，当他要用手去阻挡时，白洛将自己的手遮住爱人眼前的光。

    「谢谢。」

    「这是我该做的。」

    「像这样待着也不错吧？」

    「如果是跟你在一起的话，确实不错。」

    「以后的纪念日不需要出国，我想要的只有你在身边，平淡的生活就是我最喜欢的。」

    「偶尔几次可以吧？」

    「那你要告诉我想出国的原因。」

    「我想跟你在不同国家留下足跡、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

    「小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相处，慢慢来。」

    「嗯……」冥冥之中白洛忧鬱的情绪已经消除，只是对于无法出国仍感到些许的难过。

    「洛──听好我要说的话。」

    「嗯。」

    「有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秘境，不必为了留下更多的回忆而烧脑筋，我不想看见你苦恼的样子，所以有甚么想法就告诉我，我会陪你一起讨论，尤其是计划出国旅行，这件事必须再三确认。」

    「那……下部作品我可以将我们当作主角的原型吗？」

    「可以啊，但这件事为甚么要问我？」

    「那部作品会有一个人死，所以我想询问你的意见。」

    「不准给我写悲剧！」坐起身的夜明睁开，双眼湛蓝的眼眸带着微弱怒火。

    「我想让世人珍惜周遭的亲友，也是因为徐枫与姜樱的故事，让我想要创作一部珍爱时光的小说。」

    「那……去写吧，我不阻止你。」

    「那我也躺下吧！」

    将夜明拉入怀中的白洛，将身体向后倒去，落入薰衣草中。

    迷人的香气混合樱花香、飘散在空中的咖啡香，两人各自闻到只有自己可以感受到的香味，这种奇妙的事情至今仍无法得出答案，毫无正解的事情成为他们喜爱的事情，透过香味心灵总能得到安慰、渴望。

    在春风吹拂的夜晚，两人抱着彼此进入梦乡，无人能够侵犯的领域、无人能够插足的关係，这是白洛与夜明相爱下產生的联系。

    「做个好梦，主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