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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听话地停下。 邹普胜闭上眼睛,偏过头,好像是再也不肯看见他。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想再看见任何和陈友谅相关的人,何况这是他的儿子。 “你父亲派你过来看着我也有几日了,这么多天,想必你也明白我的心意了,你走吧!” “我是不会变的,就算是死,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效忠他!” 陈善叹了口气,他性格和软,几乎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更不要提辩论些什么,遇到邹普胜这个硬茬子和他父皇的死命令,太子的身份让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邹先生……何必如此?”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父皇教育我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他说这天下如今是乱世,乱世就该用非常的手段,行事该狠辣,该不拘俗流,我私以为这些话都是对的。” 陈善顿了顿:“邹先生的文才和眼光都比我要强,难道不懂得这些道理吗?” “道理?那你同我讲一讲,你真同意你父亲的做法?”邹普胜睁开眼睛,紧紧逼问,“弑主杀臣,荒yin无度,重用邪修,那一条像是人主所为?你难道不知武昌城的百姓有多么怕他?” “哪怕没有宵禁,根本不打仗,家家户户一到夜晚,却也都会用装了石头的大缸抵住房门,你告诉我,这是对的么?” “……”陈善无言以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逐渐握成了拳头,但很快复又松开,“父皇他……他是有不对。” “你承认?”邹普胜略感诧异。 “我……我承认。” 说出这句话来,一种无形的枷锁从陈善身上卸下,显得他整个人轻松了几分,也许他自己已经有这种想法很久了,今夜被邹普胜引导着应下来,也算是解脱。 陈善吐出一口气:“父皇的行事作风已经无法更改了,他做过的事,走的这条路也根本不会变更。也许有一天,等我登基以后,会实施仁政,重用贤能。” 邹普胜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笑很轻,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很低,但到底是这么多年以来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冲散了他面上的一些忧郁。 “你,唉,你若是能当上皇帝,或许真的会不同。” 话谈到这里,邹普胜的怒火已经降下去许多,慢慢地消失了。说到底,只是生气能有什么用呢? 他扯过被子,也不脱鞋,直接上了床,躺了下来,对着陈善道:“夜深了,太子殿下还是回去吧,不要为我这个将死的腐朽之人浪费时间。” 刚才的缓和好像从没发生过一般,陈善没有对着邹普胜吐露心迹,邹普胜也未曾夸奖过他。 夜风抚过窗台,未关紧的窗户发出刺啦刺啦的轻响。 陈善呆立了很久,走过去关好它,朝着邹普胜拱了拱手,推门无声走了。 “唉。” 等着陈善的气息逐渐远去,邹普胜又坐了起来,深深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口水喝。 他本就不困,说是要睡,也只是为了不再看见陈善、不再和他拉扯罢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陈友谅的打算? 他无非是要自己看看朱元璋是如何失败的,要自己看着他赢,最后再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向自己批驳还惦记着徐寿辉是多么可笑罢了。 可是他偏不明白!他不明白惦念徐寿辉是出于情谊,不肯效忠与他的原因乃是能力与行为! 想到这里,手中的杯子重重落下,邹普胜决心再过几日就一死了之。或悬梁,或咬舌,或自绝心脉,怎样都好。 就在这时,门边的窗户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人? 陈友谅终于要来杀我了么! 邹普胜咬紧牙关,不避反迎,冲了过去,决心给自己来个痛快,一把夺走了叉竿,探头望去。 他和一个湿淋淋的人对上了眼。 这双眼睛里带着愉快的笑意,带着英勇和自信,而且格外的亮和黑,这绝不是刺客能有的眼睛。 邹普胜将惊呼咽回嘴里,把他从窗户里拉了进来,低声道:“你是谁?” 半拉半顺应着进来的这个人穿了一身的黑衣服,外袍沾了水后黏在身上,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身体,配合腰间的乌鞘长剑,一看就是个江湖人。 他的头发也和衣服一样,粘在脸上,一缕缕分布着。一进到房间里来,他就在地面上留下许多水渍。 “我叫赵轻涯。”黑衣男人小声道,“杜大人应该向您提起过我罢?” “啊,你就是,你就是那个……” “是我,我来救你了,我们赶紧走罢!” 好事来得太突然,邹普胜都有些懵了,全靠本能回应,用骨子里的小心与慎重问道:“你来时可发现守卫?” 赵轻涯自信道:“已经全被我打晕了!” “那么我们怎么走?你有法子了吗?” “下面有一条木筏接应我们。”赵轻涯怕他还担心,解释道,“它是个妖怪,天赋神通就是水中行走,那些士兵不可能发现他,就算发现了,也追不上我们。” “逃走以后我们去哪?” “本来是该立刻就走的。”赵轻涯帮着邹普胜收拾出一个小包袱来,推他到门口站好,自己则去给油灯添了油,好营造出一种屋内有人的错觉。 从进到屋里起,他就一直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却有些卡壳:“但现在情况有变。我们得去找一个人,和他汇合,然后一起去酆都鬼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