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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穆当日散学后去了大安坊的育幼堂,育幼堂的管理很严格, 至少简穆是亮了自己国子监的学牌,登了记才得以见到刘二壮。 育幼堂没有专门的会客室,简穆被育幼堂的一个小管事直接领到了后院, 后院是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十人一个房间,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大炕,又因为是夏日,上面只有十个枕头。 刘二壮应该是去干活了, 来到房间时双手还湿淋淋的, 刘二壮看到简穆时有些怔愣。 简穆也打量着刘二壮, 刘二壮穿着育幼堂统一发的麻衣,质地很次,但是还算干净。刘二壮比起之前见到时更瘦了一些,明明是六岁的孩子,脸上却一点儿婴儿肥都没有,神情也更加阴郁。 简穆心下皱眉,面上神色却未变,看着刘二壮,问:“刘二壮,我是简穆,我们见过一次,你还记得我吗?” 简穆也不等刘二壮说话,从何平手里接过来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样点心。 “我听说你在这里,就买了点儿好吃的,过来看看你。” 刘二壮看了眼点心,没说话,也没伸手接,但是也没走,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简穆。 那个小管事对着简穆赔笑解释:“这孩子来了几日,一直不说话,脾气也不好。”说完,小管事又教训刘二壮,“刘二壮,郎君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连个笑脸都没有,快给郎君道歉!” 管事语气虽严厉,但是,大半原因是说给简穆听的,他也担心简穆因为刘二壮的态度气恼。 “无妨。”简穆主动又强硬地扯过刘二壮的手,将纸包放在他手上,“你想自己吃,还是和其他人分享都随你。这里有我上次送你的芙蓉糕,你若喜欢,我以后再给你买。” 简穆指着何平:“这是何平,你记住他。我平时很忙,很难常常来看你,我会让何平过来看你的。” 刘二壮看了何平一眼,何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刘二壮完全没反应,又转回了视线,何平觉得有点儿丢脸,但是简穆就在这里,他也不能去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就学着自家少爷摆出一副淡然温和的表情。 简穆看起来笃定,但是他一不了解刘二壮,二没学过儿童心理学,对刘二壮的情况,其实他也没什么办法,他甚至都不知道刘二壮在想什么。 简穆最后给那个小管事一些钱,请他多看顾一下刘二壮,就带着何平走了。 让简穆烦心的事情还不止刘二壮这一件。 简穆还欠着秦媛的画没完成,一开始他是卡着时间让自己当初的托辞看起来可信,但出了海捕文书的事,简穆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不得不用散学后的时间去填。 因为简穆放了秦媛两日鸽子,这位被长辈一直宠着的大小姐又对简穆发了一通脾气,还直言:“那些不过是匠人做的事,你祖父好歹也是个五品官,你竟然去做那些下等事!” 相处了几次,简穆对秦媛的脾气也算有所了解,虽不至于暴怒,但是听了这种话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开口讽刺道:“我不是一样过来给你画这玩意儿。” “那怎么一样?” 简穆淡淡说:“对我来说,都是画画,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的语气好了很多,对秦媛的冒犯却比那句讽刺大太多,若不是简穆面色太过冷淡,秦媛下意识有些怯,她能把简穆作画的案桌给掀了。 简穆看了一眼拂袖而去的秦媛,若无其事地收回心神,继续作画。 这是简穆与他们这些人在观念上最根本的区别,可以妥协,却无法互相理解。 例如秦媛,甚至是王宇,他们打击鞠赛,对手的出身最次也得是乡绅那一级的地主阶级。马场方面是绝对不会把他们和那种被人养着专门打比赛的人安排在一起的,就算那些人中有人是良籍也不行。 简穆连续三日没出现在国子监里,他的同窗们自然也注意到了,知道他去给长安县帮忙了,有赞叹他画技的,也有同秦媛一样,鄙夷简穆行匠人之事的。 这个时代的绘画者分三类,一类是把绘画当情cao的特权阶级,一类是靠画画吃饭的工匠,还有一类是直属于皇室的画师。 张卫两位画师就是第二类,程县尉对简穆客气又照顾,但是那是对简穆官家子弟和监生身份的客气,程县尉对张卫二人的态度,真是不提也罢。 和简穆学习素描的那位国子学的学长知道简穆去给海捕文书画画像,还善意地提醒简穆,帮刑部培养画匠是一回事,临时帮个忙也行,但其他那些琐碎工作,都是吏员画匠的事,他做太多有失身份。 简穆和这位学长也认识半年了,知他是好意,听了他的话,只能含笑应诺。 这些事,其实大姑母之前就已经提醒过简穆一次,简穆当时因为兴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面对这些好意与恶意,简穆才发现,大姑母的提醒多有先见之明。 画技有所提升的兴奋一旦过去,简穆又迷茫起来,在上一世他可以单纯当个插画师,顺着这条路发展下去,自会有自己的事业与成就。 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单纯当个画师却很难受到尊敬,宫廷画师虽然也是一条出路,但是宫廷画师完全没有自由而言。 简穆内心苦闷无人诉说,最后只能给大姑母写了信。 简穆最近沉默很多,在长辈眼里,简穆不算寡言,但也绝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几位长辈无所觉。简怡却很敏感,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简穆的消沉,简穆解释前阵子太忙了,有些疲倦,最近在调整。这个答案却没能糊弄住简怡,简怡就开始对着简穆一日三问,比何平还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