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他们是蛮荒森林。*
「不走!我就耗在这里,几点都可以,反正明天放年假。」张望北双臂堆叠在椅背,头靠上去,一双眼睛眨啊眨。他单纯想逗谢图南,他今天太静了,本来大伙人聚在一起庆祝过年长一岁,升上大学后,就觉得他们几个人是没人要的小狗,组乐团证明也没劲;考试也没劲;现在就连过节也特没劲。 「跟我meimei。」谢图南拿手背抹嘴巴,他酒醒了百分之八十。 余果夹rou的筷子顿在半空,一不留神rou片自筷子滑落,掉在余果的白布鞋系带,她捡起来吹一吹要接续上一个未完成的动作-把rou片放进嘴巴里嚼。 谢图南转头,视线落到余果筷子上:「余果,我想吃rou。」 余果抬手肘推rou盘,谢图南略过眼下的rou盘:「盘子没rou了。」 张望北皱眉,那一大盘满当当的rou只有他才看得见吗? 「就要那块。」谢图南张口,那块rou便从筷子移进谢图南的嘴里。 他站起来伸懒腰:「放完烟花送你回家,太晚了。」 张望北的脑袋高速运转,眼珠转一圈,替谢图南出餿主意:「我们有房间的!」 「你觉得让一个女生跟三个大男生挤房间可以吗?」谢图南用舌头舔舐唇环,眯眼瞧张望北,张望北缩肩膀贼笑,不回答,抱着臂膀转身迈开步伐大喊:「我也要加入!」 「放吗?」谢图南拿脚尖踢余果的白布鞋。 「不放。」余果说:「送我回家吧。」 余果对应手机锁屏,他们离开租房是凌晨一点,下楼搭电梯时,无意间跟苏禾对视,她的眼神挣扎又难过,烟花让她半边脸忽明忽暗,烟罗和他们挥手说再见,当余果走向大门转角,谢图南倚靠墙壁,在路灯下朝她弯起嘴角。 这让余果回想三年前的过年,宋茜跟她在院子的藤椅并肩坐在一起,宋茜大腿摆一盘切好的西瓜,吃完含在口中的籽吐成拋物线,掉到装满水的鱼缸里。 余果知晓宋茜这阵子脾气不好,跟了五年的公司突然换老闆,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惹走许多老同事,她也成为新老闆的眼中钉,但是她没办法跟其他人一样低声下气。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做好余果jiejie的角色,结果好几次在余果面临到困难时,她袖手旁观的态度,无疑让余果在胆怯的尖端游移。 喻期曾经在一堂数学课过后,把余果拖到天台上,语重心长和她说:「我感觉你眼睛不发光了,有人在影响你。」喻期靠在铁栏杆子上想一会,说:「宋茜?」 余果深知此时她的确不自信,是不是每个人看待父母都是这样,父母是烈火,想离父母更靠拢些,你感知自己的身体在着火,但仍旧骄傲地说:「我不怕烫,我爱火。」 「你今天很开心。」余果侧目看宋茜,这是宋茜下班后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她的小腿跟口中不明的小调乱晃,嚼没几下,又吐出一道拋物线:「因为过节。那些因为逢年的俗庆赶回老家的人们,塞满三环路的车辆,邻居小孩朝气的新年快乐,都让人特别带劲,想活着。」 余果逃走后才想明白,使她带劲的是生活,令余果难过的也是生活。 宋茜没有对她不好,她只是在自己需要竖立自信的时候,没有给她足够的鼓励,让她觉得很棒、是被爱着的。 她想,今年的过年,随简十遇出海,划好几公里远,目睹大艘渔船载上百位孤身一人的游子,自海的那端回这头。没有亲眼见识三环路的拥挤,倒是在云之森遇见戴花圈的小孩,三佔二,也算是一个好兆头。 谢图南跟在她身后,当他们经过某间熄灯的服饰店前,他说:「余果,我感觉你今天很开心。」 余果停下脚步,等谢图南到她身边,服饰店橱窗映出他们俩的身影,两团黑,一个高,一个稍微矮点。 「因为节礼俗庆,让人有劲,想活着。」余果朝前踢脚,然后转圈,搭着电线桿手舞足蹈。 「是吗。」谢图南随后跟上余果的步伐,一前一后,左右摆头,他不怕被路人看到,不怕被认识的人说奇怪。余果拉过他的手,他们一起在街道的尽头跑得气喘吁吁。 新的一年来了,烟火在放,路灯照着两个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他们不是提线木偶,更不是惊穹之鸟,他们是蛮荒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