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圈

    回到台北后，小雅开始了她往日的训练生活，一样早上慢跑晨练，同时忙着整理藏书和通知长期照顾自己生活的朋友们，她即将成为翻译社职员的事实。

    偶而，她会和月霞相约逛街买衣服包包或喝个下午茶，只是格瑞都没出现多少让她心里有点失落，月霞只道过些日子他总会好起来的。晚上小雅几乎都和志成电话热线，或许因为相识时年岁已大，彼此对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非常珍惜，两个人透过电话参与彼此的生活，数着即将见面的日子甚么时候来到。

    终于，小雅踏入了学长引以为傲的翻译公司，第一印象的安静完全是错觉，走过一遍办公室马上就发现里头卧虎藏龙，每个人手上都不下三、五个案子，而那都还算少的，还没将会议即席翻译和临行翻译秘书派遣工作纳入计算。

    学长创立公司当时附近还没什么竞争者，市场需求又大，学长很快的又设立了第二间、第三间......，三年内增设了至少六间分公司，业务版图拓展之速度快的让人匪夷所思。至到多年后公司内部出现分裂，老职员带着部分员工离职自行外出开业，企图瓜分这个市场，才让公司业务在那阵子得以稍微减缓。

    十年前学长公司开始陆续接获海外的文件翻译业务，尤其欧美国家对简体中文翻译需求量甚大，学长察觉对岸潜在的庞大商机，想方设法地跑去对岸设立了翻译公司。透过对岸公司设立，再陆续在全球各国设下分部，现在全球员工已经不下千人，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世界各地的小蚂蚁们都在辛勤的工作着。

    其实学长翻译造诣一般般，但交际手腕和对市场的敏锐度非同常人，他很清楚哪些人该放在哪些地方。识人用任的专擅及广大的人脉网络，市场讯息的掌握度和出色的决断能力，将他推向了今天顶端的位子；即便如此，学长像邻家大男孩的装扮和个性，让人完全无法察觉他是个狠角色。

    「小雅学妹，人家都说上班第一个月是蜜月期，你觉得呢？」身着踢恤长裤的学长，边玩手机边笑着问小雅。

    「那学长觉得呢？」小雅笑着就在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她不是那种踏进公司就等同于卖身给公司任人宰割的那种人，她大可以回去当她的自由业者。

    「公司只有试用期，哪来的蜜月期，又不是结婚，对吧？」笑嘻嘻的李悦放下了手机，瞅着眼前的小学妹他惦量了会儿道：「说说你的想法？」

    「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合理的薪资，毕竟我在业界也算久了，学长你不要想唬我喔！甚么想法？之前不都说好了？」小雅看了眼时鐘，都已经快十点半，学长怎么这么悠哉？一般公司总裁不都是甚么大小会一堆吗？不是说还有海外业务？全球业务衔接的部分看来也不是学长的手笔，实在无法了解这么吊儿郎当的学长是怎么让公司赚钱的。

    「我们这里不需要打卡，薪资跟之前说好的一样，除了底薪外，只要是你的客人你的案子，公司抽三成其馀归你，当然条件是必须跟公司签约，书上必须有公司的名字。」他顿了顿看向小雅。「我没说错吧？」

    「对，大致上就这样。」这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小雅还在等他后面的话。

    「我们这儿，基本上一本书一个月。」学长微微抬头。

    「甚么意思？」小雅不解，她从来不把时间押的这么死，这是挑衅吗？

    「案子完成的时间，基本上一本书一个月。你不需要亲自动手，但需要管理翻译品质和业务衔接部分。」学长将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扣，盯着她说道：「你来负责全球业务衔接的部分，所有案子的进度你来主导。」

    「学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小雅笑着对李悦说。

    「不想做吗？还是觉得做不到？」李悦又拿起了手机，准备开始第二波的副本战。

    「我擅长的是中英日翻译，全球的部分会不会太......」小雅有些心动很是犹豫。

    「亚洲各区都有分区负责人，同样欧美各区也是，现在各大案子进度每週透过云端进行匯报，有哪些案子待会秘书会告诉你。」正巧传来一阵敲门声，「进来！」

    只见标准套装打扮的高佻女人，脚踩着高跟鞋手里拿着一整叠厚重的文件，喀噔喀噔的走到李悦面前，把整叠重重的资料碰一声放下，那股震动让李悦着实惊了一下。

    「这是今天必须审阅完成的文件，李总手机该收起来了。」推了推金边眼镜，女人冷冷地对着李悦说。

    「好好，我知道，你先带小雅去了解熟悉业务，那个案子进度业务匯报档案，也给她看一下。」李悦竟然心虚地对着面前的秘书陪笑，还听话的把手机收了起来。

    第一天上班小雅已觉得异常疲累，不只是文学小说、教科书或漫画、小品文等文件翻译，全球排名前几的公司机密文件，含专利、诉讼、商品说明、机械cao作、实验说明、各种地方政府申请文件等等，光是待追踪案件少说也有上千件，小雅还未理解当中细节只是先行瀏览，谁知李悦突然就让她着手整理当天须交出案件。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马上脸都绿了一半，当天需要交出的案件尚有三分之一处在未完成状态，三分之一已完成未上传云端，最后已完成的三分之一作品里，挑出自己擅长的语系作品审阅，却发现品质参差不齐，看了一半就完全不想再看下去。

    小雅当下就决定晚上要和大家来个线上会议，算一算时间，晚上应该不需要睡了。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小雅哀怨地看着踏着轻快步伐走过的李悦，觉得自己莫名就进入了一个看不到头的坑。

    小雅在晚上的线上会议订定好最后缴交期限及该注意细节后，迫不及待的就去洗澡吃饭，今天一整天几乎都以饮料充飢的小雅，这才得到一点安慰和饱足感。等到终于爬上自己的暖窝，还没和志成聊上两句，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志成约略了解小雅的状况，虽说等了对方一整个晚上，但想到再一个星期就能见面，志成也就认了。

    这些天志成也没间着，小雅整理过道馆并将打扫的重责大任委託佳铃后，喜欢来道馆练习的孩子变多了，果然整洁这件事还是直接影响了大家的选择。趁着突然冒起的热度，和小雅规律的慢跑晨训所给予的灵感，志成设计了一系列的训练课程。

    有适合成人雕塑体型的重量训练和防身武术，紓解压力的有氧拳击及泰拳，也有适合小朋友的柔道、空手道、国术初阶，可说是老少咸宜。

    赵mama没见志成这么努力过，自然也是相当认同志成的做法。赵爸爸可就乐坏了，逢人就告知那是自家开的道馆，但这附近哪还有人不知道的呢？果然生意还得靠行销，大家听说有个台北回来的教练，能提供个人专业体能训练给需要的运动选手，多少人因此排队来购买阶段性课程，毕竟现在是个讲究健康和外型的社会，当然紓压效果也是非常重要的。

    不过几天的时间，赵志成的时间就排满了，小jiejie佳玲简直乐开了花，开始忙进忙出的安排每个课程的小助理和每天道馆使用时间。这几天还有些没见过的教练突然来访，表示想加入道馆的教练团队，道馆哪有甚么教练团队？不过就志成一人，顶多再加个赵老师傅罢了，志成想也没想的就跟人家张口要教室租借费。

    每天满满的排程，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到了晚上专属于二人的电话约会时间。其实累了一整天的志成，很早就想爬上床睡觉去了，就靠着意志力在客厅里开电视死撑至到约好的时间点，怎想没说两句，电话那头就传来小雅的打呼声，志成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已经好几天都是这个样子，他看墙上的掛历数着日子，心里安慰着自己说没关係，再没几天就要见面了，这才回房准备休息。

    这天小雅提早抵达办公室赶工作，正忙碌之际竟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招呼声。

    「怎么样？都还好吗？」尚豪突然出现在办公室，手里还拿了杯拿铁，掛着朴宝剑式的招牌微笑着走向小雅。

    「你怎么会在这？」小雅惊讶的看着尚豪，她心里的那颗暖暖的小太阳，现在她真的很需要一杯咖啡提神。

    昨晚的与会者都在试探自己的底线，一个简单的会议开了快两小时！有三个分区排了晚间会议，一个区会议就耗了她两小时！不得已只能将其他区会议延期，所以今晚她学乖了，只排了一场，想必又是一场苦战。

    「之后会在这和学姐共事，还请学姐多多照顾喔！」笑着放下了拿铁同时伸出手，预告自己未来将会在学姐麾下。

    「真的吗？甚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说啊？」尚豪的工作能力她是知道的，他的加入无疑是让自己如虎添翼，尤其他那无辜的招牌表情总让人不忍拒绝他提出的要求；小雅瞬间心情好了起来。

    「李悦学长说，让我直接找你报到，他说你快不行了。」尚豪说着就笑了出来，他眼中的学姐向来都是游刃有馀，何曾见过学姐这么焦头烂额的样子。

    尚豪今天一踏进办公室，就看见李悦直盯着小雅摇头，顺着学长的眼光看去，只见傅雅皱眉对着电脑独自奋战，那种气势就像战场上挥着长刀的大将军，一副谁靠近我就是找死的态度。

    「甚么快不行！也不想想这个烂摊子是谁丢过来的，一堆未能结的案子！不是一件两件，足足有成百件！」小雅说到这气不打一处来，「每个区的负责人都好像我欠他们几百万的嘴脸，这个抱怨工作量太大，那个抱怨接手的案件素质太差，还有抱怨案件转交速度太慢，压缩他们工作时间的，就好像大家说好了似的，甚么问题都找我！是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是故意找碴？」

    「学姐，冷静。」看着眼前面露杀气的学姐，尚豪知道这不过是学姐的过渡期，要等学姐都上手了，这群人恐怕也只能乖乖的听话。

    毕竟学姐独自一人一年能接超过五十件的案子，出色的管理能力自不在话下，更何况在接案的同时该吃该玩的她一件也没少，可想而知她并未发现自己在管理上的长才，反倒是李悦学长注意她很久了。那群区负责人以一贯的方式想模糊傅雅的焦点恐怕是行不通，傅雅虽说没有正式上班的经验，但直接与案主交涉的经验可不少；可以在学府、公家机关等官僚体制下持续接案的女子，怎么可能不黯世事？

    「所以我押了百分之五。」清了清喉咙，小雅冷冷地说了句。

    「甚么百分之五？」尚豪对小雅说的话感到满头雾水。

    「未结案件必须压低至百分之五，才能真正开始处理那些需要特别整理的，比如说：政府申请文件。」她的一双眼睛看起来特别雪亮。

    「他们有可能乖乖配合吗？」尚豪认识的他们，也是一群有能力的人，就像自由惯了的野马，想让他们朝着同一目标前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配合不了就只能降低他们可获得的利润成数了，必须挪给其他协助完成案子的人啊。」小雅轻啜了口拿铁，瞇着眼睛笑了笑。有道是：打蛇需打七吋擒贼先擒王，她一定会找出那个搅和的头头。

    志成已好几天没和小雅好好说上两句话，心情鬱闷的很，他一个人走到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坐在那消磨时间。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喝闷酒？」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的长大版佳玲走到志成身边，递过了一包椒麻花生。

    「嗯，佳禾你怎么来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小雅的消息了，热恋期说不想念是骗人的，平常白天有事要忙倒还好，到了夜里看着空荡荡的道馆，自然就会想起那是小雅曾经驻留的地方。他千万没想到小雅说的上班，会是这样的一个情形，他的女朋友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消没息。

    「怎么，在想女人喔？」佳禾很习惯的打趣志成，以前听说他因为失恋回乡继承道馆，也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甚么时候见过他这样闷闷的样子了。

    佳禾曾经是赵师傅的徒弟，也是武术爱好者，和赵家一大家子是非常的熟悉，甚至自己还在上学的meimei佳玲现在也当了志成教学的小助教。佳禾因为上大学曾经离乡一阵子，毕业回来后也没想去别地方发展，就在镇上找了份安稳的文书工作，一直工作至到现在。

    志成回乡时最开心的莫过于佳禾了吧！毕竟曾经是自己的武术老师，也是懵懂感情萌芽时的初恋对象，她很喜欢志成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也很喜欢在自己沮丧时，好像不经意走过般递出一瓶饮料的那种贴心。但她没想过告白，或许是胆怯，也或许是害怕完全失去。

    不知不觉间，佳禾已经出落亭亭，也是奔三的年纪。虽然扎马尾戴眼镜的装扮看似土气，仍掩不住佳禾出眾的气质，喜欢她的男孩们总是失望而回，而有武术傍身的佳禾也从来不怕有人跟着自己回家，毕竟小镇大家都相互认识，太超过总会有路过的乡民打抱不平。

    只有志成，就像万年绝缘体一样，从来没有察觉佳禾的喜欢。全家连最木訥的大哥都发现佳禾喜欢志成这件事，就只有志成仍把佳禾当作当年的小女生对待，不时摸摸她的头或给她买冰棒，就像他现在对待佳玲一样。

    当佳玲回家告诉佳禾，志成带女朋友回家时，她还不信，后来听见镇上讨论的人多了，她也偷偷跑去看了几眼，确实是个漂亮的都市女孩，也不矫揉造作，大大方方的住进了道馆，帮赵家把道馆由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个乾净。

    然后她在家大哭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为甚么，除了她的亲妹佳玲。

    她哭自己的怯弱，也哭志成的不带眼睛，当她那天在街头看见来接小雅的志成，看向小雅不一般的眼神，她就隐约知道自己没机会了，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的幻想，在看见小雅住进道馆后彻底宣告破灭。

    「甚么想女人，女孩儿这样说话对吗？」小跟屁虫以前就会跟着他和阿康，看阿康总拿着包椒麻花生吃，以为志成也喜欢吃椒麻花生，只要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便利店前喝酒，都会递一包给他配酒。「长得这么秀气，说话不能太粗俗，知道吗？」

    「最近道馆很热闹呢！要不，我也去道馆帮忙？你还忙得过来吗？」佳禾知道最近道馆不知怎地火了起来，每天人来人往的，加上既有的小朋友基础课，实在怀疑志成一个人怎么尬的过来。不过，忙，佳禾私心觉着也是一件好事。

    「忙得过来！怎么忙不过来！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也是很需要漂亮的小jiejie来镇场。」又是一贯的油腔滑调，志成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怎么这样的说话方式就改不过来呢？佳禾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小跟屁虫了，要是旁人听了误会多不好啊。

    「那就这么说好囉，下班后我都会过去帮忙，要支薪喔！」又回到她熟悉的志成，真好。

    「支薪？那个，我们再讨论看看？」铁公鸡志成还是那么小气巴拉的，只要提到支薪，马上就像猫一样竖起了毛发。

    「啊！对了，佳玲上上个月，还有上上上个月的打工费都还没给呢！是师傅允诺的，你不要老是赖帐好吗？」她很清楚，这样的靠近才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师傅允诺的？那找师傅要去啊！干嘛找我？」才说完马上耍赖，一副不干我事的痞样。

    「你好意思，志成老师！」佳禾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就是那铁公鸡的个性。明明道馆现在有赚钱了，怎么可以让他一直赖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