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鲸 第19节
谈溪有些怅然。 以前她父亲没有出事前,他们三人挤在三十平米的房子中,后来因为医药费昂贵,他们又将谈溪的一间卧室租出去,租给一个男大学生,谈溪将就在窄小的客厅度过了一整个暑假,直到叶琳找到了闻渡家做保姆的工作。 他们本想让谈溪高中住校,但是住宿费也是一笔花销,谈溪拒绝了,宁愿每天多花两个小时在地铁上,也不肯多花家里一分钱。 只要愿意,在哪里都是学习,在地铁上也能学习。 闻渡的房间是书房和卧室一体的,他在这个家里不愿意出门,因此将两间房打通,用作一间使用。左边为卧室,右边为书房。 他房内装修与他气质相符合,以灰色为主体,冷淡得不像话,只有左手边墙上的那个篮球架显示出房间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闻渡指着书桌前的两张凳子,“坐下。” 谈溪应声坐下,看到了眼前的物理练习册,他几乎每道题都不完整的做一遍,只是写出公示和思路,然后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下本题考察的核心知识点。 她忍不住好奇,看了其中一道天体物理的大题的解题思路,忽然感慨,果然单科成绩年级第一是有道理的。 闻渡坐在她旁边那个凳子上,看着她研究自己的练习册,然后敲敲桌面,“看够了没?可以开始做别的了吗?” “啊?”谈溪沉溺在物理的海洋中不肯上岸,敷衍地顺着随口问:“别的什么事情?” “……”闻渡脸色又冷下来,“你想什么呢?” 谈溪抬头,略微愣怔,耳垂微热,才说:“你想什么呢!” 她清清嗓子,不打算与他计较,指着闻渡的物理练习册,“你都已经开始第三轮复习了吗?” “嗯,差不多吧。”闻渡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上课很少听课,都是随着自己的节奏走,他根本不在意老师制定的学习进度,也不知道是如何规划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第三轮复习。 因为他就从来没有进行过第一轮复习。 因为不需要。 谈溪抬起头,闻渡忽然注意到了她的睫毛,自己的双眸也跟着微微一颤,然后听到她说:“你给我补习物理吧?” 闻渡一顿,问:“为什么?” 为了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清楚些,他靠在凳子靠背上,又问了一遍,“凭什么?” 听听,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血液里就流淌着剥削人民的基因,任何事情都要等价交换才行。 于是,谈溪大言不惭地陈述事实,“这样你可以获得给年级第一讲题的机会。” 第17章 “哥哥” 白织灯将闻渡的面庞照射得很冷峻,他反问道:“我很期待吗?” 谈溪眨眨眼睛,“共同进步,不好吗?” 闻渡翻开剧本,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不置可否,只是说:“开始吧。” 谈溪不算太失望,因为她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闻渡看上去是那种懒得给人讲题的类型。似乎给别人多说半句废话,都要折了他的寿。 她点点头,“那我先浏览一遍。” 闻渡已经看过了,在一旁拿起手机。 吴烨已经给他轰炸了数十条消息: “我听说你把余睿给替代了?” “就是那个校庆宣传片,有人说高三定下来的男主角是你,女主还是谈溪。” “是不是校领导逼迫你了?” “不可能吧?你看上去也不是会受协迫的人啊?” 又过去五分钟。 “哥你咋不理我,到底是不是你啊?” “我等着第一手八卦呢。” “我的渡神,你干嘛去了?” 三分钟前。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绝对不会花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的。” “所以,我跟人打赌,你没有参加宣传片拍摄,赌了五百块钱,要是输了,我下周就要喝西北风了。” 闻渡敛着目,给他回复了几个字:“那你喝西北风去吧。” “我靠?” “???” “你不是逗我吧?” 闻渡嫌他废话多,干脆直接设置了静音,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然后也翻开剧本。 谈溪抬头问:“怎么练习?” 闻渡微顿,谈溪又提议道:“我们先对一遍台词?” 闻渡颔首,“可以。” 谈溪忽然突发奇想,“我们需要边演边说吗?” “把这里当成教室。”谈溪边说边拿起桌上的一个手办,“这个当成敌人。” 闻渡抬眼,“你来我这儿玩过家家了?” 谈溪反驳,“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闻渡不吭声,“从第一句开始。” 第一页,全是谈溪大段大段的自白,讲述的是她与哥哥如何在战火纷飞中颠沛流离辗转多地也不愿放弃读书的故事。 当闻渡饰演的哥哥高中毕业,即将离开自己的meimei,离别前,两人互相告别。 谈溪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已经形成习惯,哪怕不乐意读这个,但她也尽量带入女主角的身份,语气,语调都恰到好处。 读到动情之处还微微颤抖着停顿了一下。 闻渡静静听完,他第一次听别人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觉得不讨厌。 谈溪抬头看他。 “继续。” 谈溪视线向下,看到第一句台词,微微愣怔。 思绪飘向远方,舌头突然打结。 “继续。”闻渡重复。 “咳……”谈溪清清嗓子,囫囵说了一遍,她自己都没听到,然后说:“该你接台词了。” 闻渡抬眸,“我没听清。” “你耳朵不好使。” “谈溪。”闻渡突然轻声笑了,“这里哪个字你不认识吗?” 他低下头,“需不需要我教你?” 谈溪盯着剧本上的“哥哥”那两个字,突然怎么都开不了口。明明就是简单的两个字,以女主角的口吻说出来而已,但谈溪却怎么都无法脱离自己的身份。她不想叫闻渡哥哥,更不想叫别人哥哥。 曾经,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哥哥”这个称呼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我渴了。”谈溪忽然说。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闻渡说,双眸亮晶晶的,很漂亮。 “……”闻渡:“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我刚才说了太多话。” 闻渡站起身,这次比她高出更多,愈发居高临下,他半垂着眸,“我去给你倒水,回来该说什么还得说。” 他说完出了门,留下谈溪一个人在偌大的房间中。 她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缘由,但很多回忆一起涌上来,她脑中反而无法构成一副完整的记忆拼图。 就在一团乱麻之际,闻渡回来了。 他端来两个玻璃杯,将其中一杯砰地放在谈溪面前,“喝,喝完了继续念。” 他神情冰冷严肃,仿佛那是一杯毒药。 谈溪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那温度正好,不冷不热的。 她放下杯子,继续找理由,“我困了,下次再说好吗?” 闻渡目光淡淡的,“你不跟我对台词,也会跟别人,比如余睿。” 谈溪蹙起眉。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她问。 “你不想让我回来?” 谈溪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闻渡双眸染上了一层霜,“为什么?” 她微愣,然后才生硬地道:“不知道。” 闻渡冷笑,“那我陪着你,你什么知道了,我们再继续。” “很晚了,难道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晚上吗?” “我不介意。”闻渡似乎自动忽略他们是异性的事实。 谈溪掌心微烫,“你有病吧?” “对,我就是有病。” 闻渡生气了,谈溪能感受出来。说实话,认识他以来,她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谈溪曾经听过一句话,叫穷人的气多,反而是富人能够接受到来自不同的善意,心态更平和些。闻渡就是这样,他这人冷淡,因此一般没人敢惹他生气。他看上去有真正快乐的时候,但也确实极少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