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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175节

    许安归似乎正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季凉道:“宁弘同我说过,早些年,你的身家都压在马市上了。那是为了北境打仗,所以你投了马市。可我这几日看兵部兵籍,觉得缺得东西还挺多的。”

    “嗯?”许安归看向季凉。

    季凉道:“日后若真的要攻城略地了,现在兵部这些破铜烂铁,恐怕是派不上用场。八年了,装备、地图、辎重都没有更新过。”

    季凉说着,许安归下意识地看了看给她梳妆的侍女。

    季凉从铜镜里看见他在看她身边的侍女,笑道:“这些人都是宁弘安排来的,不会到处翻嘴去的。更何况,她们多半耳朵都不好。除非是大声说话,不然是听不见的。”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许安归仰起头,轻叹一声,“只是兵部现在就算想要找能工巧匠,也没门路。”

    到底是需要一件事来振奋军工,或许北境军饷案,就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

    两人说话间,清风阁的侍女就已经把季凉给装扮好了。

    她起身,脚边逶迤拖地丁香色底烟笼梅花棉绫裙,身披澹澹底丝镶灰鼠皮的纱衣。

    头绾风流别致凌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汉白玉梅簪。

    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

    腰系山茶灰底黄色花卉纹样绣金缎面腰带,上面挂着一个藕荷底银丝线绣莲花香袋。

    脚上穿的是丁香色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整个人看上去,光艳逼人。

    季凉平日里进宫有宫装,倒也看不出什么。在府上的时候,多是以淡雅净面衣裳为主。

    她甚少像今日这般,穿得这么明亮与奢华。

    许安归暗笑,好似窥见了后宫生活的一隅。

    女人之间无论她在不在意,也不想在外在上略输一筹。

    平日里看起来淡雅无争,今日要去争什么东西,她原来也能穿上这身华丽的盔甲上场杀敌。

    她愿意为了他去装扮这件事,让许安归心悦不已。

    季凉见许安归一直盯着她看,表情变幻莫测,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衣裳:“哪里没穿好?”

    “没,”许安归收了目光,笑道,“挺好看的。像一个王府的正妃。”

    季凉扯着衣袖,这种繁琐奢华的衣服,她一向不喜欢穿。

    扯着扯着,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曾几何时,她似乎也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她的面前,满眼欢喜地望着她。而她好似也穿得这般繁琐,总是忍不住地去扯衣裳。

    与现在的场景何其相似?

    许安归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坐在暖阁之内望着她,与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少年竟有几分相似。

    “许安归。”季凉望着他,眼里有无限的疑惑。

    “嗯?”许安归看向她。

    我们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第198章 浅薄 ◇

    ◎我与你无话可说!◎

    这句话季凉想问, 终究是没问出口。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他的,只是不记得了而已。

    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年级还很小。再加上后来朝东门那一场大火, 让她记忆有损,儿时的事情记得不多。

    “怎么了?”许安归站起身来, 走到季凉身边, 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这么差?身子不舒服?”

    “没。”季凉有些退缩, 向后退了一步。

    许安归揽住她的腰:“别再退了,桌上有茶水,撞在身上,你又要换衣裳。”

    “主子,”外面镇东扣门,“人都收拾干净了。连带着其他门房一起。时间不早了, 该准备出门了。”

    许安归嗯了一声, 松开手。

    季凉整了整衣裳, 跟着许安归一起上了马车。

    叶承辉也早早换好了衣服,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等着一起去叶府。

    叶承辉的马车上少了一个侍女,就是那个帮她出去传话、已经被许安归杖毙的侍婢。现在坐在车上的是另外一个名唤叶兰的侍女。

    叶承辉虽然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浓妆之下掩盖不住她阴郁之气。

    叶兰是叶府叶承辉生母拨来给她的一个年近三十的jiejie,意在给她一些在后院生存的指点。

    叶兰坐在叶承辉的边上, 递给她一碗热茶劝慰道:“姑娘喝了茶水, 便舒心罢。后院生活,从来都不是只争朝夕的。能活得长久, 才是正理。”

    叶承辉接过热茶:“我还有什么朝夕, 不过就是在王府苟活一生罢了。殿下不喜欢我, 看见我就觉得烦。”

    叶兰不再言语,有些事情,当下劝,是劝不来的。只有等过些时日,她想开点,才可以再劝。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叶府。

    叶温年早就领着一家老小,在门口迎接。

    许安归先下了马车,回身扶着季凉。后面一辆马车,叶思是自家的奴仆扶下车的。

    叶温年看在眼里,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嫁到安王府,并不得宠。今日若不是他宴请,恐怕许安归也不会把她放出来。

    许安归整治礼部尚书霄请的事情还在眼前,叶温年是个聪明人,知道许安归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肯赏脸来叶府,也不过就是看在东陵帝的面子上。

    从未听说过许安归有过什么大脾气,自己女儿若是被许安归亲自发落了,那便是自己女儿做得不对。

    今日许安归肯赏脸,他自然不能蹬鼻子上脸。

    “恭迎殿下。”叶温年带着一行人行了礼。

    许安归神色淡然嗯了一声。

    叶温年亲自引路:“殿下、王妃这边请。”

    许安归跟着叶温年,季凉习惯性地错了半步,跟在许安归身侧。许安归侧目不满,伸手把她拉了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这看似微不足道地一拉,却是给了季凉无上的尊荣。

    他愿意让她以妻之名,与他一起同行。在许安归的眼里,他们之间并无差别。

    季凉微微颔首,心中一暖。

    跟在后面的叶承辉则是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许安归是尊重他的妻的。这份尊重,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宴席摆在正厅,许安归带着季凉入座正席上座,在正厅正中央。

    叶温年带着叶夫人、叶承辉入座左侧,右边则是叶府嫡出的大公子、庶出的三公子、嫡出四小姐、庶出的五小姐。

    宴席上多是叶温年在起话头,叶夫人附和,叶府公子小姐们本就是年轻人,话多。看见叶承辉回来,少不得要问上几句。

    叶承辉低声回答,没有一句话说自己在安王府过得不好。

    确实,叶承辉除了在安王府见不到许安归以外,衣食无忧。赵惠根本不屑在这种小事上克扣她们,她有的是法子让许安归厌恶她们。

    比如她们把王府里的消息漏到外面去这件事,赵惠就办得极其懂礼。藏在暗处的折磨,才是防不胜防的。

    “儿啊,”叶夫人牵着叶承辉的手,“既然殿下带你如此,你也应该进自己本分,尽早替殿下开枝散叶才是。”

    叶承辉心中大骇,望着叶夫人,连忙道:“才几日,哪就轮得到说这些!王妃还没有嫡子,怎得轮得到我?母亲不要再说了。”

    叶夫人轻笑着,望向许安归:“殿下,二十有三,年纪不小了,陛下肯定是着急的。”

    许安归回望叶夫人,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懒懒道:“叶夫人管着整个叶府还不够,还想管我的家事?不然我同陛下说一说,请叶夫人进宫掌事?”

    “贱内愚昧!”叶温年听出这话不悦,立即低声呵斥叶夫人,“殿下的事情,轮得到你插嘴?还不快赔不是!”

    叶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叶温年的原配发妻的父亲也不过就是一个乡里秀才,没见过什么世面。叶温年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步步为营谋来的。

    以前在外为官,四处奔波,去的多是贫苦之地,那里也没什么有背景的官宦大族,叶夫人对外可以藏匿得很好不露拙。

    可现在,叶温年为京官,不过四品。

    在这许都到处都能抓出一把三品大员的地方,叶夫人的见识就已经跟不上了。虽然他已经任礼部侍郎有五年,叶夫人到底还是打不进京都富贵人家的圈子。

    宴席不请她,人后也说不上几句话,见识自然就更短了。若不是东陵帝现在急需人手与太子抗衡,他也不会年级轻轻就被提到侍郎的位置上。到底是家学渊源矮别人一头,许多事情上,若不是东陵帝示下,他根本就无法办妥。

    见叶夫人居然敢在许安归面前置喙许安归的私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且不说许安归,但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家世,就不知道比他们叶家强上多少。宋谏虽然是吏部尚书,可是郭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年度官员考核,到底是要过吏部的手。安王妃肚子都还没动静,自己女儿若是肚子有了,恐他在前朝也不会顺遂。

    叶夫人当然不知道叶温年在这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她不过就是说句客气话,不想却引来一顿呵斥。

    顿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安王殿下,贱妾不是那个意思……贱妾只是……只是……”

    “算了,”季凉看向许安归,“叶夫人也是一个口直心快的人,不是有心的。”

    许安归眼眸微眯,眼睛拉得狭长。

    坐在下面的未出阁的小姐,看着许安归愠怒的模样都惊为天人,都不自觉地捂着乱跳的心口,想要多看许安归一眼。

    许安归没说话,只是低头夹了一个茄夹,放入季凉碗里:“这个好吃。”

    季凉点头,微笑看向叶夫人:“殿下最近接了兵部尚书的职位,许多事情焦头烂额,脾气大了些。叶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是是。”叶夫人望着许安归一脸阴沉,不敢再多话。

    一时间席面冷了下去。

    许安归本就不愿意来,冷了便冷了他也不在乎。只是苦了叶家一众人等,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用饭。

    一直到走,许安归都是一副不悦的模样。

    叶承辉也没有机会单独去后院见一见自己的生母,只能又匆匆跟着马车一起,回了安王府。

    许安归走后,叶温年对着叶夫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责骂。

    “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多看些邸报,关注朝堂动向。亦或者是多出去走动走动,与许都官员的夫人们一起看戏,喝茶也罢。但凡你有一点心思,今日都不会惹得安王殿下不快!”叶温年怒目而视,“你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安王妃是什么来头,你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什么开枝散叶?你想要思儿先生下庶长子,母凭子贵?!好,就算是安王殿下真的宠爱思儿,她怀上了庶长子,你以为安王妃还坐得住?”

    叶夫人木讷道:“我不过就是想着,思儿若是有孩子,我们叶府不就更加树大根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