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 第56节
秋薄不置可否,这人走路没有任何声音, 气息悠长,富有节奏。一定是练着上等的身法与内力, 才会如此。 而且身形偏瘦, 不似中年人习武的人那般健硕,一副少年模样。 江湖中, 从来都不缺这种少年高手。 只是他手上的那把剑,有些落了下乘,不像是一把品性上等的剑。 一个奇怪的少年剑客。 秋薄行走江湖,对许多事见怪不怪,他拉住陈松的胳膊,低声回道:“走吧。”然后拉着陈松上了客房。 到了客房, 秋薄先是在客房里走了一圈, 左敲敲墙, 右摸摸门窗,看得陈松一头雾水:“秋兄, 你在做什么?” 秋薄四处看了几看才回过身坐下:“看看这房间的门窗是否紧实,有没有暗格之类的。驿舍人来往烦杂,不比那些客栈,有人经常维护。” 陈松恍然大悟, 不愧是老江湖!顿时对秋薄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 就有人扣门。 秋薄应声,让扣门的人进来。 只见驿务官手里领着一壶茶进来, 合上了门:“秋公子这次想问些什么?” 秋薄非常熟路地问道:“听说最近京郊不太平, 我想着此次出去易货, 是不是要改走水道了。” 驿务官一听秋薄要走水道,立即回道:“哎,秋公子这是哪听来的谣言。京郊确实有些不太平,可也没到非要走水道的地步。”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陈松暗笑,不露声色地打听消息,到底是秋哥有本事。 这驿务官一听说秋薄要走水道不走陆路,立即就慌了。走水道就意味着,他们不准备租马了。 平日里就秋薄一个人还好说,这次是两个人,两匹马。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所以这驿务官才如此着急。 驿务官连忙给秋薄倒了一杯茶:“不知道秋公子是准备走北上的管道,还是南下的。” 秋薄回道:“还是去北方……上次有些尾货还没清。” 驿务官一听秋薄是去北方,算是松了一口气:“秋公子既然是走北上的管道,那也不必过于忧虑。那些流匪,多出没于南下的官道。” “南下?原来如此。”秋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是闲聊一般,“我看茶铺里有许多劳工在那里小憩,这才刚开年没多久,有这么多劳工在外,可不多见。他们是做什么的?” 驿务官回道:“哦,那些个劳工都是往城墙外的货区搬东西。” “搬什么东西?”秋薄心中有些警觉。 驿务官摇头:“不清楚,我也没有亲眼看他们搬过东西。只知道,都是急活,他们人数不少。那些劳工有不少现在都睡在后院的大通铺上,已经好几日了。” “现在?”秋薄复又问了一句。 驿务官点头道:“是啊,门口茶铺那些都是大通铺上睡不下了,迫不得已才在那里休息的。” “那岂不是很影响驿站茶铺的生意?”秋薄笑问。 驿务官无奈地笑了笑:“都是贫苦之人,何苦为难他们。更何况现在城门都快下钥了,往来商客要么早早地进了城,要么就是在这里歇下了。茶铺也是要收摊,没什么生意了。随他们去吧,也就是凑合几日的事情。” 秋薄点点头,心中暗自揣摩了一番,而后对驿务官说道:“既然北上无事,那马还是照旧准备吧。” “好勒!”驿务官见秋薄不打算再问什么,便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秋薄剑眉微蹙,似是在思索什么。 陈松见秋薄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在屋子里到处溜达。 驿舍的本就是给路人暂住用的,没有装饰用的东西,整个屋子里就两张床,一张桌子,几个椅子,以及用屏风隔开的净房。 他很是无聊地掀开窗子,看向整个驿站后面的马房。忽然看见有几个人看似闲聊一般,一直在往他们的房间瞅,顿时来了精神。 陈松放下窗子,一脸兴奋:“秋兄,咱们等的大鱼,好像上钩了。” 秋薄回过神,扬眉看向陈松:“我们被人盯上了?” “好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这里。”陈松一脸明白人的样子,“秋哥是故意在楼下拿出两个金锞子的吧。” 秋薄点头:“既然是做的杀人越货的买卖,也是要挑人下手的。我们穿的一副富家子弟的样子,年纪轻,出门做生意,又出手阔绰,在那些匪人看来,我们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是一条好杀的‘鱼’。” 听秋薄这一说,陈松忽然觉得这江湖,又变成了说书先生嘴里那又险恶又瑰丽的地方。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让死无葬身之地,无比的刺激! 秋薄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身深色的束衣,递给陈松:“不过他们不敢再官驿动手,毕竟附近就是城防军。他们应该会等明日清晨,我们上路的时候才会来。” 陈松不解地看着秋薄:“既然是明日,为何现在递给我束衣?” 秋薄微微一笑:“入夜,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去调查。” “别的事?”陈松完全不明白秋薄想做什么。 * 夕阳落下,天幕变得漆黑。整个夜空看不见月亮,只有几颗散在发着微弱光芒的星辰。夜空中的那几个星辰,仿佛被什么抹去了一般忽然消失,而后又忽然出现,随后沙地之上腾一片沙尘。 两个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到了城墙下的堆货区。 “秋兄……这也太黑了……什么都不看不见啊……”陈松努力地想要眼睛适应周围的黑暗,奈何今夜完全没有月光。 秋薄与陈松看着城墙上的火光,摸到了城墙之下,没有光亮,他们没有办法查看货物。 秋薄拉住陈松,低声道:“先看看。” “看什么?”陈松问道。 秋薄问:“今天傍晚驿站外面的茶铺你可注意过?” “茶铺?怎么了?”陈松一脸疑惑。 秋薄轻叹一声:“你没有注意到那些劳工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吗?” “睡觉?有什么问题?”陈松不解。 秋薄解释:“若只是睡觉,倒也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睡觉的时间不对。驿务官说那些人已经在这里搬了好几天东西了。在什么时间段搬东西,才会下午睡觉?” 陈松眼睛转了一圈:“晚上?那些人晚上在搬东西?” 秋薄点头:“所以我们只用在这里等着便好。他们搬东西,总不能也抹黑搬吧?自然是有一些烛火的。” 话音未落,秋薄与陈松就看见几团昏黄色的火光在向他们飘来。 远远地看去,仿佛几缕鬼火,在夜幕之上缓缓前行。 “嘿,还真看见了他们!秋兄,我们这就摸过去瞧瞧他们夜里到底搬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陈松一脸兴奋的样子准备摸过去,却被秋薄一把拉住。 秋薄压低声音道:“你看仔细了。” 陈松再次疑惑地看向那几团火光,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反着光。 “奇怪,有反光的东西……那是……”陈松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片刻恍然大悟,“是刀!他们身上有刀!那些劳工是这些人假扮的!他们居然有这么多刀!” “是啊,他们手上居然有刀……这很不妙啊……”秋薄眼眸微眯,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冉冉升起。 “每个人都有刀!那些人是官兵?”陈松问道。 秋薄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我们需要夺一把刀过来看看,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搬运的东西,不仅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很贵重的东西。” 在东陵帝国,各种铁做的武器属于管制物品。 铁矿属于官家,开铁铺与兵器铺都是需要官府开具的铁引才能够进货打铁。因为兵器是管制物品,不清楚家世、不明白家底的人,是不可能有开兵器铺的资格。 所以市面上的兵器铺几乎全都是由东陵前朝引退了的武将们转行做起的。 其中最大的一家便是“钰行”。 “钰”这个姓氏在东陵帝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开国十二功勋里面位列第二的便是钰英光,只是东陵定国之后,钰英光年事已高,无法再披挂上阵杀敌。 加之钰英光早年征战在外,身患顽疾,早有致仕的想法,便奏请了东陵开国帝君庆恭帝。 庆恭帝不舍功臣,却又知道钰英光执拗耿直的性子,便把每年三成的铁引交给钰家。钰英光为了能继续报效国家,便用所有的家产开起了兵器铺。 东陵建国四十年,钰家已经从当年沙场大将军蜕变成为了一个朝廷制定打造战争兵器的地方。 所有打造兵器的铁匠铺,每一把打造出来的兵器,都会印上打造铁铺特有的标记与数字,在兵部登记在册。每年铁铺出铁量纳的税,要与户部的铁引对的上账。 也就是说,只要是东陵帝国的武器铺打造的兵器,只要看过武器上的标记与数字,就一定可以查得出来是哪家铁匠铺打造的。 把刀抢夺过来,真的就能知道那些人是谁了吗? 秋薄不禁有些担心。 陈松拉了拉秋薄的衣袖:“他们往城墙货区那里走了,秋兄。” 秋薄回过神:“收敛气息,跟我来。” 两个人如猫一般,弓着身子,藏匿着气息,一步一步的向着那几团“鬼火”摸去。 在他们身后的一颗大槐树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眼眸里泛着星光,看着秋薄他们的行动与不远处的那几团昏黄的鬼火,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人,不就是傍晚出现在驿站的那两个富家子弟?” 白衣少年沉吟了片刻,又道:“原来如此,公子说的人,就是他。” 第68章 ◇ ◎兵器◎ 那白衣少年似乎并不打算跟上去, 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 秋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拿刀的那些“劳工”身上,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大槐树上还藏着一个人。 那些人搬运东西看起来确实很沉重,因为他们行走的非常慢。为了保证不被城楼上城防军发现, 他们都是用人力搬运。 所以秋薄与陈松很轻松地先他们一步藏进了货区。 在货区藏匿的时候陈松还念叨:“这些城防军都是瞎子吗?下面这么大的火光,城楼上的人都看不见?!” 秋薄回道:“平日里就是你爹把你娇惯的, 不肯带你去行夜防。城墙十几丈, 离我们甚远。再加上这批城防军已经站了两个时辰,又是后半夜, 各个都困的眼皮子直打架。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么远的地方火光。回头,你自己晚上去上面站两个时辰试一试。” 陈松撇撇嘴,不再反驳。 城墙外的货区是临时停放点,这里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货物暂时存放,所以只是被栅栏围起来的一片区域。 虽然货区门口有人值守,但是看起来, 在门口值守的人已经被买通。那些人畅通无阻地就把那一箱箱东西搬进了货区。 秋薄藏匿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他能清楚地听见那些人因为搬东西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以及沉重的脚步声。 秋薄靠着一堆一堆由木头做成的货箱,静静地听了有半柱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