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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坤仪(重生) 第75节

    “不愿意能怎么着,天天挨骂的皇后我也当够了。”

    这话谢嘉仪说得平静,可眼中就是带出了委屈,看得徐士行心软,轻轻捏着她的手道:“你是咱们大胤的皇后,谁敢骂你!”

    还谁敢?谢嘉仪心道曾经骂她都成一种潮流了,忠臣清流不骂皇后那就是畏惧皇权,那就是不敢直言。骂了皇后,就不是清流也清流了。

    但她要办正事,她直接看向徐士行道:“进宫,行。但是别的,不行!”

    徐士行好笑地瞧了她一眼:“别的什么不行,你倒是说明白。”

    “你不明白?”谢嘉仪这会儿可没心情应付人,这话问得杀气腾腾,来势汹汹。

    徐士行立即道:“我明白。”

    门口全副精神守门的吉祥:.....好久没见过陛下认怂了,还这样快.....他瞄了一眼旁边的采星,人家安安稳稳一点不带紧张的。

    徐士行把人拉到怀里,低声道:“昭昭,答应你的话我一直记着呢。你为什么不信我。”

    徐士行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慢慢道:“我信过。”一心一意的信过。

    他还以为谢嘉仪这话还是为了曾经隐瞒鸣佩身份的事儿,以及太后竟给她下了合欢.....徐士行想,不怪昭昭,她在宫里除了先帝,曾经就是东宫和长春宫,可最信任的人偏偏都骗了她。他收紧了怀抱,沉声道:“昭昭,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谢嘉仪及笄那年就说过,她只嫁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那时十五岁的谢嘉仪笑得那样骄傲,她说,太子哥哥要是不能,她就是再喜欢也不会要的。

    谢嘉仪听到徐士行的话,许久没有说话。

    徐士行没有等来谢嘉仪对此的回应,她没有再说她信还是不信。可是徐士行想,他应了她,他就会做到。不能输,不能哭,不能有欲望。可是,他后来还是有了欲望。他的怀中是他这黑暗一生中,唯一想要的,是他仅有的想望。

    他抱紧她,问的还是:“昭昭,你是不是不信我?”

    可谢嘉仪答的却是:“张瑾瑜,不能为妃,陛下是应了我吗?”

    第102章

    徐士行想说的是:谢嘉仪, 你要信我。

    可谢嘉仪关心的只有:张瑾瑜,绝不可封妃。

    听到谢嘉仪的话,这次沉默的是徐士行。人明明就在他的怀里, 可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 她是不再信自己, 还是压根不在乎自己是否还可信这件事。

    谢嘉仪轻轻一挣,就从徐士行怀里出来, 转而坐在炕几对面。徐士行的怀里空了,可是他抬眼就能看到她在对面。他的皇后一本正经撑着炕几,恨铁不成钢道:“陛下,我知道你必然有苦衷, 你必然答应过她什么。”

    徐士行却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为什么你知道我有苦衷, 当年还是转身走了, 连头也不回。

    就见谢嘉仪探身向前:“可是陛下, 你得会讲价呀!”

    徐士行本来还是恍惚的, 愣是被“讲价”这个词给拖了出来,看着谢嘉仪认真的眉眼、一本正经让他“得会讲价”的样子, 明明心里又酸又痛, 偏偏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胡说。”

    “我这怎么是胡说呢!”谢嘉仪不愿意了, “不管陛下应了你那个假模假样的表妹什么,但先帝金口在前她不得晋位, 她偏偏还贼胆包天要封贵妃!陛下自然不能做失信无义的小人, 可陛下就能做枉顾先帝口谕的不孝子了吗?怎么就不能讲价, 凭什么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要贵妃, 撑死给她个嫔, 全了陛下和表妹的“不弃之恩”,得了呗。还想别的呢,做梦去吧。

    说到这里谢嘉仪眉头一皱:“明儿她再想要个孩子,是不是陛下还得□□啊,一次不行,是不是还得成宿成宿地陪!那陛下成个——”,“什么”两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徐士行拦道:

    “你可给我闭嘴吧。都当皇后的人了,这信口胡说的毛病就不打算改了!”听听她满口说的什么话,徐士行真是想直接堵住她的嘴,让她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他到底陪谁她不知道啊,徐士行恨恨道:“你——!”

    “我什么!”谢嘉仪冷笑,“陛下以为你那个表妹做不出来?越是表面人模狗样的,做出来的事儿越下作!”

    “昭昭,以后这样的话不可以再说!”尤其不能在养心殿以外的地方说,这一国皇后还骂起人来了,真给人知道她这皇后不用挨骂的!到时候弹劾她的折子,只怕这个炕桌都放不下。

    可谢嘉仪火早起来了,她这个皇后当的,还得天天提防有人爬龙床。想到这里谢嘉仪简直厌烦极了,前朝有个皇帝都快六十了还生了儿子呢,六十还能生?她看了一眼才三十的徐士行,太糟心了,那她岂不是得跟值夜的丫头一样,这一职就得快三十年!

    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像张瑾瑜这样心眼多的小姑娘往上扑呢,只要有一个成功诞育子嗣,她的承霁可就难了!真是防不胜防呀!想想未来的日子,谢嘉仪有种暗无天日的憋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

    “我就说她!人模狗样,下作!狗狗狗!就是狗!”她只是没法说,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狗”就变成“狗男女”。

    徐士行一把推开炕桌,直接把谢嘉仪锁进怀里,垂头盯着她因为怒火烧得灼灼发亮的滴溜溜的黑眼睛,谢嘉仪不甘示弱咬唇看着他,徐士行的眼眸黑得让人看不明白。

    徐士行这是气狠了?气得眼睛都发光了,谢嘉仪有些害怕,可是越怕越不能认输,试探道:“狗?”必须得做吵架最后说话的那个人,威武不能屈才算数。

    本想吻住这不饶人的嫣红唇的徐士行突然把头埋入谢嘉仪的颈间,徐士行肩膀抖了抖,控制不住发出低沉的笑声。

    谢嘉仪想这人难道给气疯了不成.....

    徐士行搂着她,好一会儿没抬起头,终于抬头坐正,两手扶住谢嘉仪的肩膀同样一本正经道:“皇后说的对,朕应该讲价,毕竟先帝有言在先,朕不能为了个人小义却大不孝。”

    他就见谢嘉仪呼了口气,徐士行忍不住声音都低软了些:“这样就放心了?”

    谢嘉仪反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盯着他。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看着自己了,徐士行的心在胸腔中跳荡,他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盯着谢嘉仪。就在他觉得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这个混账用格外语重深长的语气道:“陛下,以后这后宫就是群狼环伺,你可要当心,保住你的清白要紧。”

    徐士行:.....

    他长长透了口气,也许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不该让谢嘉仪说话。

    但谢嘉仪的话还没说完,徐士行就听到她的皇后难得吞吐了一些:“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能让谢嘉仪都吞吞吐吐的事儿得是多么不当说的事儿,徐士行立即脑中就翁一声响了警惕,他望着她道:“也许,不当说。”

    “你说得对,这事儿确实难说。”谢嘉仪似乎为难得更厉害了。

    徐士行虽然纳闷到底是什么事儿,可他太了解谢嘉仪了,他偏偏就不问。可千万不能问,他抬手拿过一旁的折子,倚着炕桌装作看得认真。

    就听到谢嘉仪停了一一会儿,又吞吞吐吐道:“可我觉得还是得说一下。”

    徐士行:他就知道。他从折子上抬眼,看着她。

    “我是这么想的,”谢嘉仪斟酌着字句。

    徐士行一看她这样子,心里就知绝不是什么好话。

    “下午那些姑娘们要来我宫中坐坐。”谢嘉仪边说边看徐士行反应,徐士行不给她任何反应,倒是要听听她打算干什么,居然让他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后都迟疑凝重起来了。

    “我是这样想的,”谢嘉仪不觉又重复了这句,还避开了徐士行看过来的视线,这让徐士行觉得愈发不妙,他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新换上的羊脂玉扳指,眼睛只管盯着她看。

    “是这样的。”谢嘉仪觑了觑徐士行神色,揣摩着自己要说的话。

    “我想跟她们说,”谢嘉仪好似一下子对折子上的纹路产生了兴趣,看得仔细,嘴里继续说道,“陛下身体不太好,不爱来后宫,嗯可能就是不太.....希望她们能明白。”该退的早点知难而退,不然到时候开了这个口子,寿康宫太后跟泰宁侯老夫人似的,给她整上一后宫的莺莺燕燕,天天来烦她,她还得每个都盯着,她盯得过来吗?如果这么暗示,她觉得这些贵女们总不会还像现在这么拼,非要进宫来守活寡吧,在外面找个青年才俊嫁了做正妻,不好嘛。

    谢嘉仪无比轻柔委婉的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陷入了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

    谢嘉仪更是认真研究炕桌的木头纹理了,这是檀香木的吧这.....

    “昭昭。”徐士行的声音温柔地让谢嘉仪打了个寒颤,她觉得比她预估得还不妙呢。所谓英雄,就是该低头时赶紧低头,这是谢嘉仪无数座右铭中的又一个,她立即甜笑:“陛下是不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我也觉得不好来着,我就是太想为陛下分忧了,到时候乌泱泱一堆,陛下烦我也烦——”主要是她烦,她怕看不住。

    在徐士行翘起的嘴角中,在他带着冷意的视线中,谢嘉仪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索性耍赖:“我就这么一说,这不是问陛下的意思吗?想主意呗,我又不是诸葛孔明一想就是一个好主意,总是无数个烂主意才能出一个好主意,陛下说是不是?”

    看对方脸色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谢嘉仪抿了抿唇,“陛下,你答应我的是不是都还算数?”别真把人惹生气了,这人以前答应的都不算了,那她就得考虑收拾收拾带着儿子回北地了。

    时隔这样多年,她的所思所想,有些徐士行怎么都不懂了。例如,他不懂她某些时候,看着某处突然的沉默。例如,他不懂她听到某些话,突然浮现的恍惚而悲怆的笑。

    可有些,他还是一眼就把她看了个明明白白。例如,她这个皇后做的竟然这样不安心,好像随时都要做好自保的准备。徐士行知道,是太后的合欢害了她也吓到她,是他曾经的欺骗伤到她。可是,他对她的承诺,从来如是,她为何还这样不安。

    看着这样的谢嘉仪,徐士行是又恨又怜。真想把她这个人连同她内里的灵魂,都搂在怀里,搂在他的心里,让她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她轻抿的唇角,抠弄着炕桌下雕花纹的手,都让他的心又酸又痛。

    他看着她,慢慢道:“就这样说吧,朕觉得皇后的主意,甚好。”

    她骤然抬起的视线,撞上了他的。谢嘉仪的样子,让徐士行那颗酸涩的心舒服了一些,他嘴角露出一丝笑,轻声问她:“这样,你高兴些吗?”

    谢嘉仪愣愣点了点头。这样,会省去她很多麻烦。她把话放在那里,还选择进来博富贵的小姑娘们,如果敢打这养心殿的主意,就别怪她这个皇后下重手了。

    “那,你能到朕的怀里来吗?”徐士行心酸地想,昭昭一次都没有主动过。

    看着慢慢靠过来的谢嘉仪,他对自己说,至少这次是她主动靠过来的。

    第103章

    昭阳宫里, 谢嘉仪着皇后的华丽宫装,坐在上首,懒洋洋看着下面六七个小姑娘, 多是十六七的年纪, 最小的那个才刚刚及笄, 一个个嫩地跟小葱一样。

    可惜她最不喜欢小葱。

    看着她们一个个慢慢变白的脸色,谢嘉仪很满意。还是陈嬷嬷有办法, 该说的说了,该警告的警告了,关键是说得这些满脑子风花雪月想法的小姑娘们还都听懂了。她的嬷嬷可真厉害呀,谢嘉仪懒洋洋坐着, 任由下面小姑娘在鸦雀无声的昭阳宫里苍白着脸,她还在为她能干的嬷嬷自豪着。

    寿康宫里的鸣佩姑娘已经两天没有出房门了, 寿康宫里的宫人们也已经提心吊胆两天了, 都知道寿康宫和昭阳宫第一次正面碰上, 他们寿康宫惨败。圣旨倒是下了, 先不说太后精心挑选的七个人里面就有三个死活不愿意进宫了, 这边施压那边就要上吊,把太后给气得, 偏偏问起皇后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个嘴巴都紧得跟蚌壳一样。

    就是英国公府的姑娘也不敢给人说, 皇后的嬷嬷说了,这样的话是皇后怜惜才提前给她们句实话, 事关陛下颜面, 但凡听到一点风声, 不管是谁说的, 在座的一个也跑不了。

    皇后的手段, 她们想想就怕。她们可都是听着坤仪郡主故事长大的,剥皮杀人,就没有郡主不敢的。郡主剥过贵女下人的皮,杀过朝中官员和将军。她们一点都不怀疑,但凡露了风声,她们恐怕一个都不会善终。

    次日陛下再来请安,本来如往常一样站在院子中行礼问候过就打算离开的建曌帝,被柳嬷嬷亲自叫了进去。

    明明是母子,偏偏两人都不说话。寿康宫中一片安静。

    打破沉默的是太后忽地摔碎的茶盏,“皇帝,这就是你要给哀家看的?这就是你给张家满门的交代!”怒气代替了可怕的沉默,点燃了寿康宫。

    “先帝口谕,朕不敢违逆。”

    “你——!”太后指着建曌帝怒道,“你外祖家的爵位你也是这么说,现在你还这么说!”

    徐士行却只是垂眸听训,再不发一言。

    太后见这样不行,又转了声调,软了声势:“皇帝,咱们不能没良心呢?当年为了你,鸣佩的弟弟都没了,后来也是为了你,张家满门都没了。这些年,鸣佩为了你耽误至今,最后你就给她这么一个交代?行儿,你自己想想,能这样吗?咱们对得起人吗?”

    徐士行却突然想到了当年海棠宫中谢嘉仪甩自己的两鞭子,和她那句怒气勃发的话,“我不尊贵吗?”

    他慢慢说出了这句话。

    太后不解。

    徐士行看着他的母亲,再次道:“母后,朕不尊贵吗?朕为东宫,他们选择了朕,站了朕的队,虽死但该无怨,他们是死得其所!”这一刻徐士行是冷酷的帝王,臣为君死,天经地义。

    “至于救命之恩,朕多年前就告诉过鸣佩,大胤好男儿随她挑选,朕为她做主。是母后和她自己不愿,怎么,朕非得用自己才能还了这救命之恩,不然就是无情无义,就不配为人?朕,倒不知道,朕为龙子凤孙,九五之尊,竟然卑贱若此。”

    一席话竟然让太后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只能避而不答,哀恸道:“你太让母后失望了,母后为了你,我们为了你——”

    “母后,不能哭,不能输,不能有欲望。您要求儿臣的,儿臣一直都在努力做。如果这依然没有让您满意,儿臣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太后气得手颤脸青:“你是翅膀硬了,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你为了一个别人穿过的破——”太后实在怒恨交加,开始口不择言。

    “母后!慎言!”徐士行截断了她的话,脸上肌rou抽搐。

    太后冷笑,“母后可以不说,可天下人谁不知?行儿,你为了一个背信弃义当年弃你而去的负心人,把母后的教诲都忘光了。”说到后来太后似乎觉得无比悲怆,露出一副无限悲伤的模样。

    却没想到建曌帝无动于衷,他看着太后样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笑容:“母后,昭昭及笄之年,你就给她下了合欢。”

    太后闻言惊骇。这件事除了她和鸣佩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柳嬷嬷都不知道,糕点是她亲手做,药是她亲手配,东西是鸣佩亲自端过去,亲眼看着人吃尽了,绝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