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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弼忠已死, 夏军群龙无首, 可用的几名副将本该整军迎战, 可踟蹰良久,终是放弃以卵击石,面向城楼双膝跪地,以示投诚之意。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几人正待下城楼,卫寒阅手腕却倏然被魏风飏握住。 他以目相询,只见魏风飏那张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一点罕见的哀戚之色,只是他仍然笑着。 故而那哀戚也是隐隐约约的,如同香灰燎过素帕留下的一点轻霾般的暗痕。 下一瞬他蓦地展臂拥住卫寒阅,以一种令人刻骨铭心般的力道。 卫寒阅与他胸膛相贴,只觉他浑身冷得惊人,犹如飘荡于人间的幽寂孤魂。 “小屉子,”魏风飏阖眸轻吻了下他云雾般的鬓发,低低开口道,“但愿来生相逢之时,会是太平盛世。” 言罢他干脆利落地松开手,飞速向后倒退几步,仰面自六丈高的城墙直直坠下,衣袂灌满了深秋萧瑟的西风,于千万人视野中猎猎激荡。 大夏废帝魏风飏,与社稷同殉。 —— 乙未年九月廿九,大阅迁都中州。 迁都大典当日,卫寒阅与穆隐深同升御座,几无君臣之别。 而先前穆隐深甚至提议过将帝王衮冕给卫寒阅穿,后者哭笑不得:“究竟是你做皇帝还是我做皇帝?” 穆隐深闷声道:“本便是你比我更有资格坐这龙椅。” 卫寒阅拍了拍他的狗脑袋道:“你是我选中的狗狗,我说你有资格你便有。” 穆隐深缓缓搂住他,语气惶惑又依恋道:“阿阅,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选择我,但我会竭尽全力做一个好皇帝,做一条乖狗狗,你……你别不要我。” …… 卫寒阅额前碎发被殿内流风温柔撩起,他暗暗唤了声小克。 【现在进度条多少?】 【75%了阅崽。】 的确得添些火候了。 —— 为替新朝广积福泽,卫寒阅与穆隐深合计着于东城鼓楼大街建造粥棚,接连三日于午时施粥。 他二人是不必亲自去的,况乎现下正处秋冬之交,作战时别无他法,如今太平了卫寒阅便只愿裹着锦衾,舒舒服服地进入冬眠。 卫辘轳却不知缘何来了兴致,一连两日往那粥棚跑,卫寒阅心下好奇,却又懒怠亲自查探,便遣周凭轼去一探究竟。 周凭轼走后,他一面窝在北辰殿圈椅里捋顺小克的毛,一面思量如何离了这炙手可热的尚书令之职,获得与上个世界那般无官无爵的地位。 内侍监赵祺倏然轻叩门扉,低声请见。 卫寒阅允其入内,便见他手执一片丝帛恭敬道:“令君,这是在废帝寝宫书案上发现的,请令君过目。” 卫寒阅接过,便见上头数列疾风狂草。 “余身死后自请不入帝陵,择一山明水秀处薄葬即可。” “请镌此纹于余墓碑之上,其余生平种种,但望隐去。” “此纹之主,吾甚爱之,谨再拜。” 丝帛右下角,那狂放的笔触似陡然温柔下来,细细勾勒了一只圆圆的、胖嘟嘟的小白薯。 卫寒阅默了默,赵祺躬身斟酌道:“您看……” 魏风飏尸骨已被收殓,目下正停灵于寿福宫,无一人吊唁,唯有大夏余下的数位尚未成人的皇子为之守灵,这些少年人皆与魏风飏亲缘淡薄,是以并不尽心。 卫寒阅将视线自那小白薯上移开,淡淡道:“逝者为大,一律照做罢。” —— 周凭轼归来后脸色黑如锅底,卫寒阅不明就里道:“怎么了?” 周凭轼深呼吸良久,方面带愠色道:“他委实恬不知耻。” 卫寒阅:“……” 自打卫辘轳将周凭轼扔进野狼群后,二人这梁子便结大了,周凭轼逃出生天后不知往何处去寻卫寒阅——毕竟他无从得知行军路线,便只得直接前往中州,假意投入钱弼忠麾下,静待卫寒阅的到来。 他于人情世故并不很通,伪装投诚已是极限,旁的曲意逢迎便做不来,是以三年下来还是个小千夫长,未能取得钱弼忠的信任,否则钱弼忠也难活到胁迫卫寒阅的那日。 卫寒阅见他如锯嘴葫芦一般不肯再言,愈发被吊足胃口,决意明日亲自前往,看看卫辘轳究竟如何故弄玄虚。 午时日头暖融融的,卫寒阅裹着雀金裘便不觉寒冷,穆隐深听闻他要往粥棚去,生怕人多眼杂的有个好歹,当下便也随了来。 二人并不上前惊动百姓,只遥遥瞧着。 恰好有一老妪颤巍巍行至卫辘轳身前,男人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老妪未及道谢,便听卫辘轳发问道:“阿婆可知我姓甚名谁?” 老妪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卫辘轳便豪迈一笑道:“我姓卫,卫令君的卫,名辘轳,沿的是令君故剑之名。” 他又补充道:“令君亲自为我取的。” 老妪扫视他几眼,直白道:“我听闻卫令君是位神仙样的人物,最是风雅秀逸,你这粗犷做派……也能同他相熟?” 卫辘轳忙道:“是我心慕令君,他不过好心赐名罢了……只是我仍是独一份的。” 倒很沾沾自喜。 接下来但凡在他跟前的,除却年轻男女外,老幼皆要受他这一番讲解。 幸而粥棚数目甚多,并无长龙可排,否则以他这罗唣程度只怕要被百姓群起而攻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