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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这位大梁皇后在此之前只是一名低品级的武官之女,有些不满当年后宫之主如此草率决定的言官甚至想以死明鉴,然后被一脸阴寒的皇帝冷哼了一声,十年的俸禄瞬间消减。 自此以后无人敢参奏这件事了,毕竟还有一大家口子要养活。 但也是这两年被连云玥管理后宫从来挑不出错误的决策和出现在各类宴会的仪态慢慢折服,最明显的痕迹就是温子薄不用每天多花一部分的精力去给那些弹劾皇后的奏折画叉了。 当初自己的孤独一注,力排众议,直到现在温子薄也认为是他任性中足够正确的一次。 他登基后的几年里很开心。 温子薄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些微绵密的触感贴住了他的手腕处,异物感让他松动着手腕。 英俊的青年天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空无一物的酒杯,他寻思着待会就要把这个东西处理掉。 黏黏的,不喜欢。 宴会到达了中段,夜空中星火闪烁,无论是外面的还是里面的人,贫贱还是富贵,梁朝的子民天然怀着满心喜悦迎来了新生。 温子澜自然也是如此。 他实在是想放声大笑。 狂乱,悲愤,恨意,这些恶劣的情绪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吸着他的心口血,咬嚼着他的肌理器官,无时无刻的,又无孔不入。 这让温子澜从未放弃夺回帝位的念头。 善变到诡异多端的心态和扭曲万物的嗜杀心理,他母亲当年嘲笑过他的心思比她还像个女人。 所以,她死了。 死得很轻松,是几百种难看的死法中温子澜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特意挑选的一种,为了最大程度保留于贵妃尸首的完整,温子澜也算是煞费苦心,但最后还是在于相的善意提醒之下,温子澜右拳碰上左掌心,一拍既定,笑着对当年着装依旧干净雍容的于贵妃说。 ——五马分尸的死法一定很适合您,母亲。 那一瞬间,母亲流出的血液终于让他感受到了母爱的真谛。而这一次,温子薄的死则要作为温子澜重生的第一把燃料,让他开始全新的起点。 祭祀上温子薄喝下的那口毒酒,那一幕让这个废太子无法忘怀。 他闭合这双目,勉强掩住自己爆出的血丝眼角。 这一天他想过无数次,也练过无数次。 当初他自己给药人灌毒的时候,一开始的兴奋感也随着反复无效的死亡慢慢消退,可就在刚刚真正亲自看到成功的那一刻,温子澜一点也控制不住胸腔翻涌的喜悦和满足,那种充实澎湃的激情瞬间压过了持续多年以来的空虚。 这是第二次,他第二次有了正常人的情绪感官。 而为他带来这一切的,曾经落魄的败犬慢慢闭上眼睛,举起手中的杯中物,与漫天的月色共饮,喝下了美味的“毒药”,醇厚的韵味席卷了他的味蕾。 温子澜轻声地张开了嘴唇,俊朗的面容是难得的宁静,吐出的言语仿佛和祭祀上的祝词一样神秘莫测,神色肃穆得好像正在为即将的逝者哀悼。 看上去神秘,确实,因为温子澜在念悼词。 温子澜的轻言细语迷失在周围的喧嚣中,无人可知,无处可寻。 同样的喧嚣之中,唯有一人借着忽起的大风,一字一字地默读下来。 第53章 宴会的最后一环是敬酒。 夜深众人喝得也酣然,兴许是久违的宫中会宴,加上连年都是风调雨顺的捷报,朝官也第一次喝得多了些,还有些人早早就被太监扶下去洗把脸清醒清醒了。 温子薄在高位看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任何斥责管束。 今日在殿前的不体统,他不会追究。 夜空中的孔明灯早不知道飞入了何处,浅薄的云层掀开了月色的朦胧。 温子薄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兴许是看得有些久了,眼角也开始干涩起来。他眼皮使劲眨眨,再看向天边,依旧是正美的月色。 皇后发觉了他的动作,在旁边轻声问:“您没事吧?” 温子薄侧过脸,拍拍她的手腕安抚她,告诉她“没事”。 再过了一会儿,他要起身了。 最后一眼,天际最后一点的火花也在温子薄漆黑的瞳仁里散落,难得这个年轻的帝皇心里难得有些唏嘘。 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他站起身的瞬间,场面上的喧嚣恰时的止住了。 君为上,臣在下。 皇帝举起酒杯,这就是要开始说祝词了,每次宴会结尾的时候总要说上那么几句,旁边记录的史官也提起笔,侧耳恭听的等待陛下的贺词。 百官看到皇帝起身,骨子里的尊卑有别自然不会被一时的酒水麻痹了神经,各个举起斟满清澈的酒液,半空中挥发着无数的酒香。 温子薄英武威严的圣颜在月辉之下,蒙上一层皎洁的光晕,更显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端着酒杯朗声道:“寡人在此望与诸卿共勉,新一年河海清宴,内外康乐。” 一切即将落幕。 底下的回应也是热烈不绝,醉得很难看的那几个也在太监的搀扶下勉强支起自己面条一样的手臂,声量倒是不小,百多号男人还有些女官的祝贺也足以让这个空阔的广庭有了回声。 温子薄环视了下面一圈,看到了角落里的温子澜也没什么特别。他无视了那小子对他遥遥的敬酒,余光一扫就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