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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汉广盯着这台电脑。 因为里面只存着工作文件,没有任何私人内容,因而密码极其简单。就连桌面,都是他最爱的一张星空图,从开机设置好的那一刻起,从没更换过。 他虽然一向缜密,却觉得设个连自己都要想半天的密码,何苦来哉——日常搬砖已经够劳神了,没必要在这些方面再给自己下绊子。 这电脑跟了自己三四年,当初买的时候就是顶配,放到如今也依旧流畅好用,像一把顺手的快刀。 刀、电脑,甚至是人,其实都一样。 越是顺手,越容易自伤。 俞汉广还是没能从气恼和沮丧中回过神来,狠狠锤了下沙发沿,强行压住火气:“我他妈找人找了一整天,电话都快被我打穿了,他为什么反倒跟你联系了?” 卫波侧过身,手掌安抚着他的肩头,语调沉稳:“现在是我和你说,你都能气成这样;周晓盛怎么敢直接见你。” 周晓盛毕业后就来了爱梦,在公司一直和俞汉广搭档;出生入死算不上,甚至工作还偶有龃龉;但到底平时斗嘴斗习惯了,这几年同甘共苦的感情,一辈子都抹不掉。 有那么一瞬间,俞汉广确实很想光速冲向办公室,把周晓盛从工位的窗户边扔下去。 他握过卫波的手,回想着卫波方才理出的来龙去脉后,逐渐冷静下来,可胸中仍是郁结:“所以,一开始,就是因为他借了点高利贷?” 卫波顺势将他揽进怀里,摇头道:“一开始就是因为他有点小贪婪。” “周晓盛喜欢收集VR头显,一来二去手头紧了,就去网上讲课;讲课之际认识了一个理财渠道的骗子,被天上的馅饼蒙了心,买的股票很快套牢了,又去借了消费贷。”他不紧不慢道。 俞汉广愤愤:“天上哪有什么馅饼?都是能把人脑袋砸穿的陷阱。” “这种消费贷其实就是高利贷,见不得光。我算了算,年化比20%还高。雪球越滚越大,周晓盛被逼到了绝路,这才卖了《99》。”卫波眼神上抬,望向明亮的吊灯,“唉,和大贪婪不一样,小贪婪更容易引发连锁反应。”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来找我,既然说了,就是贪得不够彻底,心中有愧。” 听着卫波颈动脉的跳动,又想到周晓盛近来一定备受折磨,俞汉广脸上的郁郁之色淡了几分,也叹道:“这小子路走偏了。你妈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可恨之人,总有可怜之处。”卫波眸中的琥珀映着灯光闪动。 大多数人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反过来说,也成立。 一个人,如若被其他人恨得牙根痒,经常不全是此人的过错。 正是因为他可怜在前,才容易不断做出错误的选择,步步深陷——可供呼吸的空间越逼仄,做选择时就越难以理性。 就像即将在水中溺毙的动物,会误以为,抓住水面上的浮萍一样能救命。 电视里的《大脑狩猎计划》已经放完,没了白噪音做背景,俞汉广刚才情绪起伏又太厉害,现下蓦然觉得耳朵被抽空了。 只余懊丧在心口碰撞,荡出一圈圈沉重而无序的回音。 他失魂了一般,不管不顾地支起脑袋,双臂缠住卫波的脖子,唇瓣作势要去触碰他的特殊地带。 见卫波仍皱着眉峰若有所思,俞汉广一时来了劲,像只眼见爪下猎物逃脱的小兽,带了点胡搅蛮缠的势头,直直地往卫波怀里蹭,贪婪地攫取他身上的气味。 卫波偏头,嘴唇弥补似的在他颧骨上点了一下,道:“有两个地方,我还是没想通。” 俞汉广目光烙在卫波的侧脸上:“?” “孙晗,”卫波道,“孙晗有问题。” 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让俞汉广满脸懵逼,勾着卫波脖子的手臂也徐徐放了下来:“?” “下午聊天时,周晓盛无意间提到,他是经公司一位原本交好的同事介绍,才去借贷平台上借了钱。”卫波道,“这个人,可能是孙晗。” “否则他们的关系不会急转直下。” 虽然是第一次,但以周晓盛的经验和能力,再加上此前他和孙晗走得很近,一口一个“晗哥”叫得亲切,找产品群的同事合作立项,简直水到渠成。 突然被产品群针对、立项无故受挫——俞汉广猛然反应过来隐藏在背后的原因。 “第二,如果周晓盛不是第一次,那么一切就都对上了——”卫波眼睛眯成一条缝,恍然大悟,“去年。” “去年的那场立项会,有一个和《孤胆裂冰》撞题材的游戏。” 他任俞汉广挂在身上,前倾着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打开录音软件调好进度。 在咖啡馆嘈杂的背景中,周晓盛的音调急切沙哑:“卫老师,怎么办,我知道我又做错了,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 卫波对俞汉广道:“听到了吗,‘又’。” 俞汉广定了定神,将脑中乱成一堆毛线球的思路摊开,很快理出了头绪:“那个短道速滑就是孙晗做的。我当时还奇怪,虽然皮不一样,但两个游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卫波道:“后来孙晗莫名其妙把游戏停掉,我猜有两种可能,或者是心虚,更大的可能是做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游戏根本就是他们抄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