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王上,欸,先前由于肥料不足,这油菜播种之时基肥便不够肥沃,加之臣又不懂其习性,以为长得够高便能收获颇丰,故而才出现您上回看到的细杆,实在是臣的失职...但王上请看,臣先前见腊月将至,便命人又以马粪混杂沤肥,为它认真追了一遍重肥,如今,其杆果然粗壮了许多,再者,粪肥亦能为油菜提供抽薹开花期之养分,还可助它保温防冻...”

    寒风中,身姿挺拔的嬴政边听边点头,将大氅轻轻覆了一半在襁褓之上,慢慢举步朝油菜田走去,待看清田中油菜,面上顿露惊诧:治粟内史所言不虚,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其茎杆竟已粗壮一倍不止,高度竟足达三四尺!

    他怀中的明赫也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仔细看了半天,待确认眼前的油菜杆,跟前世在外婆家见过的杆差不多粗细,这才松了一口气。

    治粟内史又带他来到靠近山坳的一处地势,指着另一片整齐划一的光秃秃农田,恭声道,“王上请看,前几日您给的菠菜种子,臣已命人浸泡后撒了下去,如今田地皆用马粪与沤肥先施过的,此物定能丰产,待留种再广泛播撒,我大秦便多了一样菜蔬...”

    说话间,他看向嬴政的双眼之中,满是仰慕之情:我大秦何其有幸,能有这样一位幸得仙女垂青的伟岸君王,得赠如此多仙界宝物!

    嬴政颔首叮嘱道,“待留种之时,切莫混淆分辨雌雄植株之法。”

    治粟内史忙道,“王上放心,臣已熟记于心!”

    若换了其他诸国之君王,倒不见得有耐心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农事,但秦国的君王不一样。

    在秦孝公之前,有数名秦君曾亲自上阵战死沙场;从秦孝公开始变法后,历代秦君便格外重视农耕。

    秦律之中明确规定,全国各地必须按亩、定期向朝廷汇报当地农业情况:何种作物种了多少面积,耗费多少肥料,庄稼长势如何,可有遇到旱涝蝗灾...

    所以,这些在列国君王看来污秽不堪的田间地头之事,却是嬴政日常的工作内容之一。

    明赫见油菜长势喜人,只觉前些日子的担心顿时一扫而空,他高兴地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在心中大声唱起歌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土豆开花油菜长大了,我的菠菜也下地了!我家大大,马上能享受丰收的喜悦啦...”

    秦之惠文王与昭襄王,皆是极喜爱音律乐器之人,嬴政亦遗传了这份雅好,秦宫之中,甚至设有派赴采集各地歌谣的乐府。故而,此刻他听明赫用稚嫩的童音唱着这两句,倒觉得颇有几分陌生的活泼野趣。(1)

    哪知,越听越觉得有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免有些失望:仙界之乐,确与人间之乐大不相同。

    他不知道的是,系统正在明赫脑中苦苦哀求,“宿主,咱别唱了好吗?你已经从‘千里之外’,跑调跑到‘山路十八弯’去了...”

    明赫却惊讶道,“可是我明明在唱‘好日子’呢!不信你听...”

    说着,又开始深情地在心头唱起来,“嘿,我们马上能带百姓过好日子...”

    系统只觉得这诡异的咆哮唱腔,让它的脑电波都震荡了起来,它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宿主,你想看看自己帅气的鸿钧老祖照片吗?前几天我帮你偷拍的哦,这几天事有点多,就忘了给你...”

    话音未落,鬼哭狼嚎的歌声顿时停了下来,明赫欣喜道,“好呀,是我和大大的合照吗?快给我看看!”

    一秒后,他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合照:身穿玄衣宽袍的秦始皇是如此的丰神俊朗,而他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黑白垃圾抹布长袍、一只细竹竿手提着扫把、一只眼睛大如拳头另一只眼睛小如指甲盖、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他乍然被吓了一大跳,震惊道,“什么,我来的这个时空竟然是有鬼的?统子,你怎么不早提醒一下我啊,快帮我兑换点驱鬼符文,我要塞到大大身上...”

    系统疑惑道,“不是啊宿主,那个人不是鬼啊,就是帅帅的鸿钧老祖,也就是你的造梦里的样子啊!虽然我画功不太好,不过上回宿主你提醒后,我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审美,其实你这样也很帅哦...”

    明赫顿觉脑中一片空白,这鬼样...鸿钧老祖?这就是我在始皇大大面前的神仙形象?这仅仅叫画功不算好吗?不,这简直是鬼画符!!

    随着一阵“啊啊啊啊”的心声骤然在耳中响起,嬴政怀中的幼崽突然扑在他肩头,“哇”地一声伤心大哭起来。

    嬴政急忙将襁褓裹紧一些,抚了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明赫这是怎么了?”

    其实无人知晓,在秦国这段时间,是明赫前世今生过得最为安稳的日子,也是第一回 体验到父爱的幸福日子,而眼前的父亲,还是他最仰慕的千古一帝秦始皇!

    所以,很多时候他在嬴政面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忘记前世大学生的身份,而无比投入地当秦始皇家的幼崽,连系统都时常吐槽他太幼稚,但他却不以为耻,反而甘之如饴。

    可现在,他想到自己屡屡在最想留下好形象的大大面前、以那般丑陋恐怖的形象,像跳梁小丑一样上蹦下跳装神弄鬼那么久,实在感觉太丢人,太羞耻!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悲从心来,索性把心头的无措借着这具婴儿之身哭着发泄出来,反正他这辈子只是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啊,婴儿偶尔嚎哭几声也是无人指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