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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匪徒已将高高举起的黑色小瓦罐重重摔在地上,他们背靠山壁,响声顿时充斥山谷,到处地动山摇。 爆炸和火光迅速被大雨熄灭,最后的匪徒也化作灰烬,只是此时人人耳中尖啸连绵剧痛不已,山谷里暴雨冲击和巨震的声浪来回冲撞,教人胸中闷疼,有些身体孱弱的贵人已哇得一声吐出血来。 尹崇月也觉喉头泛起腥甜血气,但她却好像并未受到太大冲击,除了右腰软rou疼得不行,只有一些耳鸣头晕。她回身想去看看,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围住,探头都探不出去那人的宽平的肩。她正欲挣脱,却忽然隐约听到一阵既不属于爆炸余波,也不属于雷电暴雨的诡异颤鸣。 她本能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惧,拼了命要寻找声音来源,左顾右盼怎么都动弹不得,直到忽得听到一声石子脆脆磕碰动静,尹崇月顿时大悟,脸色却也同时惨白如霜,她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叫道:快抓住能抓住的东西!什么都行!不要 松手二字尚未出口,比之前爆炸还大的声响便吞没一切。 数道暗河在爆炸之势下冲开炸裂的山体,随着暴烈雨水汇聚成洪流,将活人与死尸一道席卷裹挟,朝地势更低一头奔袭出去。 人声惊叫马声嘶鸣,唯有死人安安静静,所有东西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整个山谷成了临时的河道,混乱至极。 慌乱当中尹崇月唯一能抱紧的只有她身后那人,但水流太急,扯住他衣服的手已然松开一只,她干脆直接攀住肩膀,借着不错的水性屏息避过浪头。可被她抱住的人就没那么好受了,尹崇月脑袋抬出水面时,见那人已呛了好几口水,要不是和自己缠在一处,恐怕早已经被冲到不知何处。 看得出来,眼前之人是不通水性的,万不能让洪水冲过他头顶,尹崇月干脆双手穿过他腋下扳住那人的肩膀,将两人的力凝在一处减少水流的冲击,再拼了命踩水,不至于令他们频繁陷入激流浪涛。 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两件事:三清谷虽然狭长,但他们的队伍已走至中后半段,眼看通路渐渐开阔,水势也渐缓下来 这第二点便是,尹崇月抱着这位陌生男子身形实在高挑,看着偏瘦,身上却很是结识耐用,他虽然呛水呛得厉害,却还保持一丝神志清明,知道与尹崇月一同发力在湍急水流中勉力保持平衡,若是两人被卷向岩石山壁撞昏过去,在这样的山洪当中定然没有生还可能了。 山谷出口已被冲出个不小的池湖,原本茂密的林木都被摧断折倒,堵住好多低洼地势的缺口。尹崇月与男子被水流最后的力道冲上个不低的小丘,他们二人滚在泥里难以控制,又被惯性带下山丘滚至一旁。地势起伏树木遮蔽之下其他被冲出的人一闪便没了影踪,不知被山洪带去了何方。 他们两人已经筋疲力尽,尹崇月吐掉嘴里的水强撑起身,只见与自己患难与共的男子躺在地上手却抓进土中,看上去极为痛苦。 此时乌云由浓转淡,雨势已小去大半,再加上树林阻拦,枝叶下只有淅沥雨线垂坠若丝。 尹崇月手脚并用爬到那人身侧,一看便知他是呛水过度呼吸困难,于是费力顶起男子上半身,从后挤压他肚腹胸下,直到从鼻腔和口中再涌不出水来,尹崇月才松开手倒在地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人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肺吐出,半晌才逐渐平复,用近乎撕裂过却仍然好听清越的声音说道:多谢 尹崇月哼哼两声当做领情,她不是不想礼貌,而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她心中想得却是不知道山洪后还能活下多少人,更不知那相助自己的果敢命妇和给自己外袍的小宫女是否有幸生还? 细雨此刻软绵温柔,半点没有刚刚暴虐之态,林中渐有雨雾弥漫,要不是刚刚死里逃生,或许还算凄迷朦胧的别样景致。 二人都是死里逃生,相对无言,只有呼吸声伴着星点叶尖雨珠滴答。 尹崇月躺着去看那人,虽然污泥满身,但还能看出是文官的袍色,然而却做武官打扮,实在稀奇。枢密院虽有军权,却历来由文官执掌调度,此人年纪绝不超过三十岁,眉目凝浓清朗端肃,经过这样的折腾,只是呛水太多面色苍白,却不见他有胆寒色变之态。 倒也挺厉害的。 不过尹崇月留了个心眼,她想起自己身边会有匪徒细作便心有余悸,不敢暴露身份,好在此时身上只有件刮烂满泥的宫女外袍,无从辨认她真身,倒也不急掩藏。她听得那人站起身,不由得紧张起来,此时羸弱的自己若是面对匪徒的细作,是断然没有胜算的。 然而只是人被扶起,肩头稍重。 尹崇月看着肩头披盖的已经湿透的官袍哭笑不得,仰头对刚脱下外袍替自己披上的男子说道:都是湿衣服,不用给我再加一件。 谁知那人神色郑重且平静回答:天已放晴,官袍是由罗锦裁制,稍一曝晒便能干燥,我们路上回去时你能稍微干爽一些。 尹崇月完全没想到这一层,领受好意之余便多了几分感激,想着若是能平安回去必然是要答谢的,于是问道:大人如何称呼? 卢雪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