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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回答:“不曾,都是在家里自己看些闲书。” “闲书……是啊,你那么不求上进, 当然是看闲书。”焉云深扶着桂花树闷声发笑,声音极低,近乎喃喃自语,宋韫全神贯注去听, 惊诧不已地听见太傅在念诵自己先前夹在书里的诗词。 “梨花宴, 细蕊藏霜三更现……霜……庭霜……”太傅醉眼朦胧, 对宋韫伸出手。 宋韫心头紧张,不停后退,“太傅,你醉了!” “醉了?我怎么会醉!”焉云深声音沙哑,一拳砸在桂花树上,桂花扑簌簌地往下落。 这一拳似乎用尽他所有力气,焉云深松了劲,素来挺直的腰背垮了,缓缓地滑下去,瘫坐在地背靠桂花树,“我不会醉,更不会错,是你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晏国文人之首的太傅居然语无伦次,这是喝了多少酒?宋韫见他实在醉得厉害,便扬声叫守在月门处的侍卫来搀扶太傅回去。 望着太傅被人架走摇摇晃晃的背影,宋韫长舒出一口气:“那首词,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还书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拿出来……” 齐胤从宋韫怀里跳出来,跃上了桂花树,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韫,良久才道:“那词,应该不是岳母所作。” 宋韫低头,“我不知道那首词是谁作的。我家书房里只有那一本词集没有署名,还只剩下半本,后面的内容都被撕掉了……” “现在还能找到那本书吗?” “应当还在书房,家里没人会乱动我的东西——”宋韫抬头,发现齐胤双目放光,心头瞬间下沉,“你想找到作词之人,用来制辖太傅?” 齐胤目光炯炯没有否认。 夜风一吹,宋韫从后背凉到心里。 齐胤好像永远处在理智的算计中,看见焉云深失态,他没有讶异没有好奇,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可以抓住有用之人的软肋。 可这软肋,有可能是宋韫十八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生母啊。 连宋韫最珍视的人也要利用吗? 宋韫一直想,待天下安定身世大白,就和家人归隐,远离权力漩涡。 可齐胤会肯放手吗? 宋韫于他而言就是一颗有用的棋子。 宋家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当然要物尽其用。 利用完了呢,知道许多秘密的棋子又该何去何从?宋韫不敢想、不愿想,想也没用,决定权都在齐胤手里。而齐胤在乎的,只是利益。 宋韫张了张唇,良久才发出声音:“根据已有的线索来看,作词之人很可能是我生母。陛下,在你眼里心里,我们一家人只要是活着,都要为您卖命死而后已,是吗?” 夜风灌进嗓子里,宋韫声音哽咽。 被满含失望的目光凝望,齐胤心头突然乱了一拍,讷讷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更多解释的话了,因为宋韫说的就是事实,齐胤无可辩驳。 宋韫自嘲地笑笑:“陛下不必解释。身为大晏臣子,忠君爱国是理所当然。臣自当为陛下冲锋陷阵,万死不辞。”说完宋韫便转身走向月门。 “韫韫!” 宋韫没回头。 “朕心中确实诸多算计,但朕绝不会伤害你!” 真话假话说多了,都成了没意义的废话。宋韫脚步不停,踏上月门阶梯。 一段沉默之后,齐胤在背后喊:“七皇兄是朕亲手杀的,所以朕把皇位传给齐俦!” 月门旁的竹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寂静,宋韫停步转身。 齐胤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 他懂宋韫在恼什么,所以他给出了坦诚。 齐胤的七皇兄,也就是前晟王、齐俦的父亲,死在他手里,手足相残。 “父皇赐了七皇兄毒酒,留下朕一人,看着他断气。”齐胤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毒酒不会即刻要了人性命,中毒的人只会慢慢丧失知觉然后死去。比起其他皇兄,这是个很舒服的死法了。朕当时想,朕要是也能这个死法就好了。” 宋韫闭了闭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缓步走向齐胤。桂花飘落,撒在黄狸身上,拂了还满。 齐胤用头去蹭宋韫手腕,“朕觉得活着累,但也怕死。当时,父皇留下一把匕首,若是七皇兄能用它杀了朕,解药和皇位就都是他的;反之亦然。韫韫你猜,朕怎么选的?” 齐胤在笑,笑容却让宋韫心口拧着似的疼。 宋韫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夜里风大,回去吧。” 齐胤摇头,“这些话,今晚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朕想说些真话。” 宋韫于是抱着猫坐在了月门台阶上,安静听着齐胤讲述。 “七皇兄掐住了朕的脖子,朕喘不过气,朕看见他眼睛里燃起求生的光……他伸手去拿匕首了,他拿到了,他向朕的脖子刺下来……朕双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掌心撕裂,痛,很痛,但朕抢到刀了,深深朝着皇兄心脏扎下去。他死了,朕活了。那天的月亮,就像今天这么圆。” 怀里的猫猫周身战栗,一声接一声地叫冷,宋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类似的考验,有太多次了……朕的手上不是没沾过血,但七皇兄是朕的亲哥哥。朕始终忘不了,七皇兄临死前嘴里喃喃念着,世子还没成婚,世子和他一样高了……父皇说,为帝王者,在无人之境,亲情恩爱都是挂累,只有断情绝爱,永远保持理智杀伐决断,才能江山永固。为达目的,朕连自己都能豁出去。朕早知道今年会有此天象不利人主,于是和大师筹谋了这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