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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想不明白,殿下贵为皇后嫡子,东宫储君,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臣子,连夜雕刻东西。 若非是太医诊脉时发现了邵关指尖深深浅浅的刀伤,他都不知道殿下昨夜竟然受了伤。 “冬九公公,药来了。” 冬九刚接过药碗,就听见床榻上躺着的少年一声闷哼,随后便看见邵关缓缓睁开了眸子。 素来清亮的桃花眸此刻半眯着,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茫与难受,墨色浓得纠缠在一起,却不透光,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冬九没注意这些,他只知道殿下终于醒了,端着药碗跪坐在床榻前,声音抑不住欢喜。 “殿下,您已经快昏睡了一日了。若您再不醒,奴才就该派人去坤宁宫了。” 邵关闭了闭眸子,神思刚清醒过来,脑海里涌入的就是早晨书房里,慕容星冷硬的面容和泛着寒芒的凤眸。 素白的指摩挲一下,指尖细微的疼痛让邵关勉强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支起身子,探手接过冬九手里的药碗:“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风寒罢了,哪里用得着去坤宁宫告知母后?” “殿下就不打算……” “不打算什么?”邵关看向冬九低着的脸,嗓音被汤药一润,终于不那么嘶哑了。 “慕容世子三番五次不敬殿下,殿下就不打算告知陛下,换个侍读吗?” 漆黑的桃花眸陡然掀起一阵波澜,像是被触及了逆鳞:“你在胡说些什么?” 瞥见冬九面上的无措,邵关抿了抿唇,才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 “太子伴读只能是慕容星,只能是他。” 前世笑意温柔的平西侯世子,一直在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早就融入了他的骨血。现在想要彻底剜去,又谈何容易。 冬九默然地收拾着药碗:“……殿下息怒,是奴才失言了。今晨,您病了以后,慕容世子又来过了。” 冬九有些不忍去看自家殿下眸中竭力隐藏的期盼。 “奴才跟他说,殿下病了,不便见客。他只是有些诧异,什么也没问,就说自己在书房落了东西,来取一趟。” “……他取走了什么?” “一本寻常的书册--慕容世子还瞧见殿下桌案上那个木雕,说佛像染了血,着实不吉利,让奴才把它扔了。” 心里一阵钝痛,邵关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结着的血痂,眸子有些空洞,喃喃道:“他说佛像染血不吉利,让你扔了。” “是……” “扔在哪儿了?”邵关的语气陡然加重,像是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尾透着淡淡的绯色,“……扔在哪里了?” “在后花园……那里地方大,奴才也不知道吩咐下去做事的小太监把东西扔哪儿了,殿下若是喜欢佛像,奴才再命人--” 邵关没有理会他,清俊的面容有些苍白,却是极为固执的神色。 单薄的中衣勾出少年纤瘦的身子,他取过一旁的外袍披上,任墨发披散着,就想起身往殿外走。 “殿下!”冬九失声唤了一声,急忙拦下少年,“自打慕容世子来做伴读,殿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外头下着雨,殿下现下出门做什么?” 半开的窗子刮过一阵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雪尘,蒙了邵关满脸。 火盆里的火星“噼啪”地响了一声后,忽然熄灭下去。 冬九见邵关没动,以为自家殿下终于不再犯别扭了,松了口气,轻声劝道:“殿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那木雕……再换个新的就是了。” 换个新的? 邵关扯了扯嘴角。 外头又是空寂的黑夜,雨滴在房檐边上汇聚成水珠,成串地落下,砸在地上。 “换个新的又有什么不一样?”邵关推开殿门,挡下了想要给他撑伞的冬九。 “孤自己过去就好,不必跟着。” 邵关撑着伞一路走到后花园。 雨后的园子鹅卵石路两边的土地都是泥泞的,少年沿着东宫宫墙的边缘,俯身一路寻找了几刻,鞋子便被水浸湿了。 天色昏暗,只有宫灯微弱的光在雨中来回摇曳着,勉强驱散开一小片黑暗。 尽管这里日日都有工匠洒扫,但是墙沿仍是不可避免地生着枯草。 已经被雨水打得冰冷惨白的手一寸寸拂开杂草,寻找着那个脏了的木雕。 油纸伞根本拦不住四面八方袭来的雨。邵关的墨发已经湿透了,粘在少年脊背上,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鞋印所到处,又很快积聚起一个个小小的水坑,水坑一路蔓延,在园子里绕了一圈。 木雕呢? 别处的草都浅,还有一些地方都是花圃。东宫的内侍丢东西,绝不敢丢在那些名贵的奇花异草间的。 定是他方才寻得不够细心,哪里遗漏了。 邵关用手背抹开眼前的雨水,浑然不觉身体在雨水寒风中冷得像一块生铁。 自顾自地继续一步步往前走着,重复着之前的路,之前的动作,好像那个木雕,就在哪里等着他。 邵关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假山后,站着一个黑影。 那人没有撑伞,已经不知道在那儿站立了多久了,全然同旁边的黑暗融在了一起。 只有一双狭长的凤眸被雨水浸着,深邃得像是一潭幽井。 目光紧锁在邵关身上,一直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仍旧淡淡地望着,像是笃定他仍会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