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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44节

    明危亭很清楚这件事,他点了点头,拿过一个软垫,把骆炽那只手轻轻放在上面:“我在练习。”

    他转回身,接过明禄递过来的筷子,在餐车上仔细挑了挑,夹起一个小巧精致的虾饺。

    骆炽出道的时候,也走流程地在节目里自我介绍过喜欢的东西。

    明危亭知道骆炽今年二十三岁,生日刚过不久,喜欢吉他和画画,喜欢大海,还喜欢打游戏,尤其是《地铁跑酷》。

    他知道骆炽不太喜欢吃蛋糕,因为对蛋清过敏。喜欢水晶虾饺,喜欢一个人点一大桌早茶吃一天,喜欢各种各样的糖。

    这些信息一点都不难找,在百科页上就能搜到。

    虽然还无法向本人确认这些信息的准确性,但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参考,不至于完全没有任何方向。

    明危亭夹着那个虾饺,在骆炽的唇边试着碰了下。

    骆炽没有反应,依然静静坐着。

    “不知道是不是合胃口。”明危亭说,“试一试,不喜欢就吐出来。”

    他这样慢慢说了一遍,又意识到自己考虑得太不周全,把话说得太复杂,重新换了个说法:“是吃的。”

    明危亭给他解释:“可以吃的东西。”

    骆炽的眼睛这一会儿看起来很干净润泽,被浓长的睫毛稍稍压着,视线的移动虽然有些慢,但还是跟着眼前越来越具体的人影。

    虽然那层雾还在,但至少有了落点,不再是前些天那样涣散的样子。

    明危亭并不着急,把那个虾饺暂时放回去。

    他向一侧偏了偏头,想要确认骆炽是不是靠得舒服,余光却留意到骆炽也像是跟着轻轻偏了下头。

    明危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握住骆炽的手,依然仰着头:“火苗。”

    骆炽对这个名字有反应,视线一点点跟上来。这种程度的反应对他来说已经很消耗力气,掌心又开始泛凉,微微渗了层薄汗。

    “火苗。”明危亭说,“晚安。”

    骆炽的喉咙轻轻动了下。

    他有了明确要跟着学的反应,吃力地张开口,做出不算标准的口型,气流声淌出来。

    明危亭在他的视野里点头,确认过这样的动作幅度可以被骆炽看清,又继续说:“早安。”

    这次骆炽学得比之前更顺利。

    明危亭又点头,他看着骆炽,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骆炽的头发。

    他下意识这样做,已经碰上那些柔软的短发才想起不妥,想要给骆炽循序适应的空间,却发现坐在沙发里的人似乎并没有生出多少抗拒。

    即使是被掌心的温度在发顶按实,骆炽的身体也只是轻轻打了个颤,更多的注意力却依然在明危亭身上。原本半垂着的眼睫抬起来,似乎在等着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明危亭夹起一个虾饺,放进自己的嘴里仔细咀嚼,又做了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

    然后他等了一会儿,又把刚才那个虾饺重新夹起来,递到骆炽嘴边。

    这次的流程有些复杂,骆炽又多停顿了十几秒,才理解了动作的先后顺序。

    骆炽一点一点咬着那个虾饺,把它含进嘴里,慢慢咀嚼。进食毕竟还在身体的本能里,只要开了头后面就不算难,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嚼着嚼着嘴里已经空了。

    明危亭始终专注地看着他,迎上骆炽有些困惑的神色,不由透出些笑意。

    他这些天的确在练习更和缓的神色,但又好像都不如这短暂的几秒里的体验更有心得,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觉得奇怪。

    他看着骆炽,那点笑意在嘴角停留的时间很短,眼睛里的却还在,然后那一点笑影就好像也被教给了那双空净的眼睛。

    明危亭仔细查看,骆炽的目光跟着他,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弯了眼睛,但眼底依然是空的。

    骆炽安静地弯着眼睛,神色不再变化。

    明危亭抬起空着的左手,屈起手指,轻轻碰了下骆炽的睫毛。

    骆炽不会躲,察觉到睫根的酥痒,才慢慢眨了下眼睛。明危亭又来回轻轻碰了几次,骆炽眨眼的频率跟不上他,呼吸变得稍微急促。

    “先生。”明禄低声提醒,“小少爷不舒服。”

    明危亭蹙眉:“我知道。”

    明禄微怔,他仔细看了看骆炽,也忽然察觉到有些异常。

    骆炽的睫毛被弄得不舒服,又痒又难受,眼睛里已经蒙了层湿漉漉的水气,那些水光盈润得瞳色更显漆黑纯净,里面的木然空茫也更明显。

    可骆炽还保持着刚才学会的那个动作,他把这个动作记得很牢。

    他不记得怎么动,不记得怎么表示自己难受,不会躲开让自己不舒服的手,但那双眼睛还是无知无觉地弯着。

    明危亭收回手,垂下视线起身,眼底无声地冷了冷。

    他把那些不该沾染骆炽的念头压下去,去扯了几张纸巾,试过了足够柔软才拿在手里。

    明危亭快步回了沙发前,重新半蹲回骆炽的视野里。

    骆炽的气息仍不太稳,眼睛稍微有一点泛红,因为刚才睫根的麻痒,生理性的眼泪淌下来。

    “对不起。”明危亭看着他的眼睛,“火苗对不起。”

    明危亭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让自己碰,放轻动作替他擦拭那些眼泪,等到骆炽的呼吸和心跳都重新稳定下来,又试着握住骆炽的指尖。

    骆炽的手指没有动,软软地被他拢着。因为稍稍含着一点笑,看起来像是很舒服。

    明危亭放下手,把那几张洇透了的纸巾攥在手里。

    “我教错了。”明危亭低声说。

    骆炽原本的状态虽然混沌茫然,但有难受或是不安的时候依然会有很细微的反应,只要细心观察,其实并不难分辨出来。

    但骆炽学得太快了,他只是稍不注意,就教会了骆炽怎么笑。

    ……

    那个笑虽然很浅,淡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但依然把所有细微的负面反应都尽数掩盖了过去。

    他不再知道骆炽是不是难受。

    这句话没有特意放慢语速,明禄知道是对自己说,拎着整理好的食盒过去:“怎么办呢?”

    明危亭侧过头,看向这位跟随了明家三代先生的总管。

    “没那么严重,先生。”明禄失笑,他第一次在这位年轻过头的先生身上看见这种神色,把食盒放在离沙发更近的茶几上,“这种时候要是还真的难受,人就不会再醒了。”

    他的音量压得很轻,传不到骆炽在的位置,只是把带回来的资料放在明危亭手旁的沙发上。

    要拿到任家私宅这些年的监控记录并不难,毕竟有一个快神志失常的人正在别墅里整理这些——只要在任尘白刚不眠不休地拖着条摔断了的腿,整理好这些年的全部记录的时候,派人直接闯进去,连母带一起全拿走就行了。

    就像要想让一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依然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事实、永远学不会反省的伪君子神志失常,其实也根本没什么难度一样。

    任尘白既然这么喜欢下棋,不妨自己也做一次身在局中的棋子。

    只要让骆家那个养子暂时在医院里失联,那个小明星自然就会去找任尘白。

    而被明禄扔下码头的任尘白,又刚听了明确的“骆枳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结论。

    任尘白当然接受不了事实,当然会歇斯底里迁怒报复,这原本就是那位温文尔雅的任公子最擅长的事。

    任尘白会往死里咬那个小明星,被逼到极点的傀儡也未必不会反咬一口。

    这两个人的纠缠没那么容易了结,只要有关的人,就会被滚雪球地扯进来,自然也包括那个骆家的女孩。

    任尘白会一直被困在那幢别墅里。

    “时间有限,我们只查看了一部分监控记录,还有其他资料。”

    明禄说:“换一个人,大概不会再愿意醒过来的。”

    对骆炽来说,邮轮失事甚至算不上是一根稻草。

    早没人能拦得住他,强行留下他让他活下去了,如果骆炽真的觉得不舒服,他就不会再睁开眼睛。

    那片安静轻松的空茫,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冷透的火睡进去。

    明危亭没有开口。

    “棋走得很顺,先生。”明禄捡了件不那么压抑的事来说,“已经打成一团了。”

    直到昨晚,任尘白大概还沉溺在“亲自报复了伤害过骆枳的人”的缥缈的安慰里,直到明禄带着人出现在他面前。

    任尘白是聪明人,他知道明禄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这些歇斯底里的报复、恶毒快意的寻仇都只不过是被安排好的,只是背后的cao棋人随手动的一颗子。

    他只是被随意支出去扫地的一颗过河卒,因为这些事一点都不该再去沾骆炽。因为还有些报应理当还回来,所以在落子的时候,又顺便敲断了他的一条腿。

    这甚至不是一次被怎么酝酿过的安排,因为明先生正在专心学做骆炽的粉丝,还没有时间去做别的,所以把他们自己先圈起来咬上一通。

    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还有太多在后面等着,等着一样一样细细剖皮拆骨,把这些年消磨着别人的血rou养成的心安理得全部扒开,露出里面狼狈的肮脏龌龊。

    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而已。

    ……

    明危亭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只是点了下头。

    他没急着动那份资料,拉过食盒,仔细挑了一圈。

    骆炽像是的确没有因为之前被弄眼睫毛的事抗拒他,目光依然跟在明危亭的身上。

    明危亭挑出了适合骆炽现在吃、又容易咀嚼和消化的几样,自己先吃掉一个做一遍示范,等了一会儿,骆炽果然就跟着张口。

    因为每次都得到了动作幅度足够明显的点头认可,骆炽后来甚至不需要明危亭示范,就自己慢慢吃完了一小块椰汁糕。

    明危亭始终注意着他的食量,没有一次就让他吃太多。等到差不多了就让明禄把东西撤走,又用同样的办法引导骆炽,让他想起了要怎么把清水含在嘴里漱口。

    骆炽的体力和精力还都十分有限,他被同样坐进沙发里的明危亭圈着肩背,慢慢漱了几次口,就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力气,眼睫又开始向下坠沉。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骆炽的身体因为疲倦开始变软,连肩膀也安静垂下去。

    “火苗。”明危亭握住他的手,让他慢慢倒在自己身上,“每天都要醒。”

    他没有特意让骆炽看到自己的口型,这些话或许会让骆炽有压力。

    他只是想说,想向记忆里那团在沙滩上炽烈烧着的、像是什么事都一定能做成的火许愿。

    “每天都要醒。”

    明危亭说:“要说晚安,要说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