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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了我不高兴的话。”不再似刚才的理直气壮,铃木声音低弱。 “她们说了什么?” 母亲一直以来都比较强势,说话不喜欢问第二遍,铃木硬着头皮回答:“她们说‘男人会出轨是因为女人不够好’……” “是吗,”美代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你做得对,不愧是我的女儿。” 原本以为母亲会大发雷霆的铃木恍然地侧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原本偷偷绞紧了安全带的手指才慢慢放松,然后收回视线,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 “悠,你在笑吗?” 不久前她和班上一起回家的女生道别,回头就看到自家母亲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她没有低头,只是转动眼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冰冷而漠然地质问。 “你在笑吗?有什么开心的事,还是在嘲笑什么?” “我、我没有嘲笑什么……”她瞬间面色煞白,小声地回答。 “为什么要笑?”美代近乎偏执地追问,“有什么好笑的?”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纱织刚才和我说再见的时候,笑了,所以我、我只是、只是想要回应……” “够了,”美代低低地出声阻止了她后面的话,像是疲惫不堪,又像是失望至极地闭了闭眼睛,“不用再说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是说错了什么,只能惴惴不安地低头保持沉默。 那天晚上的变化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她吹灭生日蜡烛后还没来得及许愿,父母还在说说笑笑,家里的愉快温馨就在那个略显羸弱的大着肚子的女人轻轻叩响的三两声中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离婚、分家、关系破裂,大人之间正在发生的事情,她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她还太小,甚至对这些事具体意味着什么都有着太多未知。 直到她偶然间看到一直气势凌人地出现在花边新闻、杂志小报上的母亲,被情绪彻底击败,溃不成军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抑制不住地呜咽着自问“是我不够好吗,是我哪里不如那个女人吗,是我太强势了吗”。 她感受到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哀恸。 她像是在水面上的一片落叶,只能随着水波的翻涌漂流,无法挣扎,无所依靠,不知去处。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不知道如何让她高兴一点,只好小心翼翼地藏起那些她不喜欢的行为和情绪。 而今天,是那天晚上之后第一次,母亲赞同,甚至夸奖了自己。 在这一刻,铃木恍惚之中明白了。她和她的母亲之间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烈的血脉牵绊,是在这世上彼此最后的依靠。 别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她只要母亲的认可就足够了。 · 离婚官司的进展很快,浅田同意美代提出的一切要求,甚至愿意净身出户,除了一件事,他希望能拿到女儿的抚养权,让女儿和自己一起生活。 铃木虽然还没有成年,但也有12岁了,她的个人意愿会极大地影响法官的判决。浅田试图通过一起吃饭、出去玩、送礼物等方式挽回女儿的信任。 美代没有阻止他们父女的单独见面,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地说:“如果悠喜欢,也可以和爸爸一起生活。” 简单的话语,却让铃木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与不安,她害怕自己被母亲丢下,竭尽全力地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抗拒,以此来显示自己永远站在母亲这一边。 最终,铃木的抚养权归美代所有。离婚判决下达后,美代和铃木一起扔掉了所有浅田的东西,联系装修公司挪动家具、重刷墙壁、更换地板,清除了那个男人在这所房子里生活过的痕迹。 仿佛自始至终,这里只有一对母女相依为命。 离婚后美代会接更多工作让自己忙起来,经常深夜才回家,甚至会因为要去外地工作而连着好几天都不回家。铃木已经习惯了对着电话那头的母亲说“mama要注意休息,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自己”。 但其实她因为开学不久的打架事件被周围的同学孤立,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能够偶尔说说话的只有隔壁的北奶奶和北信介。 不过她不在乎,她只需要在意母亲的看法就够了。 母亲需要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铃木可以理解,但还是在不知道第几次,一个人回家后面对漆黑寂静的屋子,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之后,在压抑的心中,响起了犹如毒蛇诱惑夏娃尝试禁果般的低语: 如果当时她选择了父亲,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羞愧和自我厌恶,仅仅是在痛苦中产生这样的想法都让她觉得这是自己对母亲的背叛,难以自扼地感到恶心——随后她冲向厕所,抱着马桶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那是她第一次因为急性肠胃炎进医院。 美代接到北奶奶的电话赶回兵库,她先回家拿了铃木的换洗衣物。到医院后询问过医生具体情况,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母女之间已经很久没有面对面聊天,她不知道该和自己的女儿说些什么。 铃木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看到许久不见的母亲之后,第一句话却是:“mama,你吃过晚饭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