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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南枝 第43节

    等周妤回院子去了,沈若筠在书案上铺开车辇图,筹备运输粮食之事。

    往年都是陆蕴盯着,今年陆蕴不在,她想去一趟庄子里,看看有无纰漏。

    今年外面世道艰难,运输之事恐不会顺利。

    沈若筠正在算着下一批粮食到仓时间,忽听院子里起了争执,还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吵得她头疼,“这又是怎么了?”

    不秋出去看了看,报与沈若筠:“西边那位命人将咱们搭的秋千架拆了,说是二爷早上还要在院子里练武……节青不许她拆,两人便争起来了。”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节青的声音:“难不成这院子里一草一木,都要你说了算么?都是丫头,偏你这么懂主子的心意?”

    “这是二爷的院子,自然要事事以二爷为主。”

    “那也是二爷与少夫人的事,你如何能一人做主?”

    “少夫人年幼,是二爷叫我打理院里事的。”

    “可……”

    沈若筠叫不秋支开窗,就见节青撸了袖子,不由失笑,叫了她进屋来。

    节青与人吵架败北,别别扭扭地不肯看沈若筠。

    早园问沈若筠:“小姐,要叫她过来吗?”

    沈若筠自己收拾着案几,“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她心下猜测荷瑛如此,不过是仰仗自己在周沉那里分量更重些。若是自己手段严厉些管她,荷瑛便刚好去周沉那里诉苦,左右不过是些鸡毛事,荷瑛又一心向他……若是自己不管,她在院里便更横行无忌。

    几个丫头都想看她出面料理荷瑛,可沈若筠觉得这事没意思得很。

    人心本有偏向,周沉在她这里,也在几个丫头下面的下面的下面呢。既如此,周沉更偏向荷瑛,也属正常。她做什么要拿虚假的主母名头,去与对方争高低呢。

    节青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许多:“我刚刚没发挥好,等会再去找她。”

    沈若筠被逗笑了:“吵架哪有续场的呢。”

    节青道:“打架可以。”

    “算了,拆了就拆了。”沈若筠想了想院子里光秃秃的秋千架子,“我觉得周家这院子太小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咱们下次回去,把周妤带回沈家去,还能去校场放纸鸢呢。”

    丫头们便都说好。

    “在人家家里,都低调些罢。”沈若筠教育丫头们,见几个丫头都低着头,声音和缓了些,“横竖也住不长的。”

    见沈若筠要去盥洗,早园捧了从沈家带来米酵水来。沈若筠最近都在手上试用这个,发现这真是个好东西,单这个用在手上,都不觉得干燥了。

    沈若筠想了想,打算下次回沈家时,嘱咐小院将这个取些纯液试试。

    因着讨论新品,屋子里刚刚有些低迷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秋与早园还摁了平素最为沉默的苍筤,拿她试新妆。

    “其实我觉得像苍筤这样的也很好看。”沈若筠不赞同给苍筤敷厚厚一层珍珠膏,“这样显得气色好。”

    苍筤直点头:“正是。”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听院里有了动静,像是荷瑛在叫周沉。沈若筠一听是周沉回来了,忙叫丫鬟们收拾东西。

    卧雪斋月月在坑周沉的银钱,可不能让周沉发现卧雪斋的秘密。

    收东西锁柜子,好一阵手忙脚乱……沈若筠便觉得还是周沉不回来更好些,他回来了,两个人又少不得要去荣禧堂做饭桌假笑夫妻。

    果不一会儿,老太太院里便有人来请。

    周夫人已先到荣禧堂,见儿子媳妇一道来,小夫妻有说有笑的样子,表情就不如何自然。

    老夫人目光落在沈若筠身上,“除了小了些,真可谓天作之合。”

    两人给长辈行了礼,周夫人叫沈若筠到自己身边坐。

    沈若筠应了,心下觉得周夫人比她嫁来前,想得要好相处得多。

    “你这手真是漂亮。”周夫人打量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不喜欢戴镯子么?”

    “不怎么习惯。”

    沈若筠见她如此问,心道下次来见她,倒是可以将她送的那个镯子戴着。毕竟是长辈送的,戴着也显得尊敬对方。

    暑天还未过完,汴京忽奇异地下起冰雹来,个个都有鸡子大。莫说一直生活在汴京的沈若筠,便是去过地方多些的不秋与苍筤,也从未见过此情景。

    几个丫鬟都好奇地在檐下看,新奇不已。唯独沈若筠本就在忧心粮食之事,看到此怪异的天气,心下担忧更甚。

    等到晚间,冰雹裹挟的暴雨方停。

    沈若筠得了林君送来的冀北家信并邸报。她先拆了信,见是祖母写的,一时又惊又喜。祖母在信里允她,等明年春日便会返京。还安慰她嫁了人也勿怕,周家若待她不好,必要与周老夫人讨个说法,将她带回沈家去。

    沈若筠看得想笑,却又眼眶一酸,怕眼泪掉在信纸上,急忙拿帕子擦了。

    她将祖母的信看了数遍,又见下一张信笺内容简短,正是陆蕴的手书。

    陆蕴写他已到冀北,叫她勿念。

    沈若筠心下安定许多,将两份信都妥帖收了,才拿了邸报,细细看着。

    她正拿笔摘抄要紧信息时,忽听院外又起了争执。早园也皱了眉,正要出去查看,不秋进来与两人道:“荷瑛打了节青。”

    沈若筠忙问:“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菡毓帮节青看了会炉子。荷瑛见了,便骂了菡毓一通,还指桑骂槐说她攀咱们这高枝。节青哪能忍,两人便起了争执。节青说荷瑛心比天高,可惜只是个丫头……荷瑛便恼了,打了节青一巴掌。”

    沈若筠皱了眉:“那伤得如何?”

    “伤倒也没有,只是打在脸上,难免丢面。”不秋道,“节青想还手的,却被菡毓拦了,现下正不肯见人呢。”

    沈若筠吩咐早园:“你与她关系好,去瞧瞧她吧。”

    等早园走了,沈若筠低头收了刚刚看的邸报,又对不秋道:“你去将菡毓叫来,叫她陪我去一趟荣禧堂。”

    沈若筠听说荷瑛对节青动了手,便是个面人也得生出火气,想来也是太过避事,才纵得对方如此。她是不便敲打荷瑛,但是旁人可以。又正巧今日午间时,周老太太院里的婆子来传过晚饭。

    等到了时辰,沈若筠换了一件杏色暗罗纹的褙子,带了周夫人送的镯子,叫了菡毓一道去荣禧堂。

    “我瞧你在院子里,不怎么好过。”沈若筠直接问她,“可便是我强压着荷瑛,她也不见得就不再为难你了……我想着,不如送你去老夫人那里,你可愿意?”

    菡毓因给周沉送了回茶水,便受荷瑛排挤,偏院里的丫头都信了荷瑛的话,以为她觊觎二爷,孤立无援,这几日还惹出荷瑛打节青的事来,心下更是惶恐不安。此时听沈若筠如此说,忙给她磕头:“多谢少夫人替我打算,我愿意去老夫人院里。”

    周妤比沈若筠早到荣禧堂,此时见她来,十分欢喜地跑过来迎她。沈若筠牵了周妤的手,觉得有些凉,又攥在手心暖了会。

    因着下了大半日的冰雹与雷雨,周老夫人见沈若筠来了,叫丫头端了暖身的姜枣糖水给她喝。

    “二郎得有些日子不在汴京了。”周夫人与她道,“眼下时节异常,可给他备了厚衣物?”

    沈若筠喝着暖齁的糖水,不知周夫人这是何意,周沉的起居一向是他身边的人打点的,沈若筠不信周夫人不知道嘉懿院里的事。

    见周夫人、周老夫人都看着自己,沈若筠虽心道周沉便是被今日这冰雹砸上半日也无事,却是小声道:“备了的。”

    周夫人又清了清嗓子:“听老爷说,二郎要北上一趟,恐得极久,不若叫荷瑛收拾些秋衣,跟他一道去吧……”

    沈若筠一听便乐了,没想到竟有这种好事。虽心下十分开心,却还得强撑着不笑出来。

    周夫人嘴角微抿,见沈若筠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下面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

    “既是要北上公干,哪顾得上这个。”周老夫人品出周夫人话外意来。

    周夫人又问沈若筠:“你觉得呢?”

    “无妨的。”沈若筠笑道,忽又觉烦恼,“只是荷瑛管着嘉懿院的大小事,恐怕离不得汴京……我也担心二爷外派无人照顾,既如此,不若叫芙珠去。”

    芙珠也是周沉身边的大丫鬟,为人稳重,行事也不跳脱。沈若筠如此说,便是周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

    见周夫人沉默,沈若筠又想起一事:“不过叫荷瑛去也成,我也在烦恼呢,荷瑛这些日子,与菡毓总是闹得不愉快。她们吵得我头疼,偏她又理院子事……我便想着,不若将菡毓送来老夫人院子里做活吧。”

    周夫人皱眉:“哪有你一个小辈给长辈院子里送人的。”

    周老夫人听了半日,已经冷了脸色,叫了沈若筠到自己身边,语气也不似以前温和:“我知道你年纪小些,佘氏又不在身边,没个人教你,难免叫人欺负到头上去。你既已进门了,如何能还叫丫鬟理院子事的?”

    沈若筠乖乖地听着,周老夫人说什么都点头应了。

    “老夫人,就叫菡毓来嘉懿院吧,我瞧她总被无缘无故地罚,也怪可怜的。”

    沈若筠拿出往日与佘氏撒娇那股劲,周老夫人哪经得住,又不是大事,便就应了。沈若筠叫菡毓与老夫人磕头,老夫人叫桂香来领她下去了。

    周老夫人刚刚对沈若筠说了重话,又细细与她分说了一通理家道理,方对周夫人道:“你抽些空,也教教媳妇如何理事,不然如何做周家宗妇?我瞧荷瑛那丫头也太过托大了些,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荷瑛做事,还算稳当……”

    “再如何,也就是个丫头,不宜过分抬举。”周老夫人不赞同周夫人的话,“她不清楚,你也糊涂了吗?”

    沈若筠心道难怪荷瑛如此张扬呢,原来是背后还有周夫人护持。她见这事差不多了,又替周夫人解围,与老夫人道:“夫人也是心疼我年幼,且院子里也没什么事,不要紧的。”

    周老夫人平了气,周夫人便不再提荷瑛,只叮嘱沈若筠留心些周沉北上的事。

    第四十一章 生辰

    沈若筠回了嘉懿院,便遣早园将芙珠叫了来。

    “夫人说,二爷要去一趟北边……你看着替他准备些衣裳用品。”

    芙珠忙应了:“奴婢这就去准备,到时请少夫人过目。”

    沈若筠想说这倒不必,却也不好太明显,又与她道:“夫人的意思是叫你也跟着,你也看看自己要带些什么,可缺什么。”

    “是。”

    翌日,天色蒙蒙亮,周沉却回来了,身上披着一件赭色斗篷,眉目冰冷,比平时更像活阎王。

    沈若筠起床便见他这副样子,不由打了个寒噤。一道用早饭时,又想他怎么不在外面用了早饭后回呢?吃个饭而已,周沉就总盯着她看,有疾就去找大夫,盯着她看算怎么回事。

    沈若筠克制着想问诊的心,略用了些,便想留他一个人在此慢慢发病。

    只这当口,周妤来找沈若筠,一进院子便见秋千没了,直拿眼睛问沈若筠。

    “这院子地方太小了,装了你的秋千,你二哥就没地方练武了。”

    沈若筠叫人端了热牛乳给她:“别想那个了,今日带你去我家玩吧。”

    周沉疑惑:“什么秋千?”

    沈若筠不再多说:“今日我想回家一趟。”

    “你今日要回沈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