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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官感激得不得了,知道顾兄弟有学问,便同镇城衙门商议,给了顾兄弟一座官家废院,让他在那里办不收钱的学塾,算是官府的政绩,实际上也是给了他住处。这样一来,顾兄弟每日只上半天工,日子总算慢慢好转。” “他、他懂医术?”司幽咬着牙问。 “我也奇怪呢,就问他,他说他的爱妻当年难产,大夫用了那个方子,他当时在旁边,就记下了。他还说……” 司幽动容,突然控制不住,一滴泪落了下来,连忙用手掌捂住脸,“他说什么?” “他说……”王家妇人看着司幽,一时怔愣,“他说他要是会医术就好了,否则他的妻子也不会那么疼,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司幽坐在椅中,捂着脸俯下身,双肩发抖。 “大人……”王家妇人满面错愕。 片刻后司幽起身,忍着眼泪,提衣对王家妇人一跪。 “夫人及尊府王先生大恩,在下感激不尽,待顾重明苏醒,在下再去府上专门致谢。”说着就要叩头。 王家妇人大惊,站起来连连后退,“大人这是做什么?!奴家不敢……” “夫人受得起。” 司幽坚持叩首,伏在地上,泪水蔓延。 “因为顾重明是我的夫君,我……便是他的妻子。” 当夜,司幽命镇城官员调出顾重明及孩子的户籍,今后的路,他想好了。 他拿着户籍册,只是随意翻开看一眼,泪水再度汹涌。 白纸上,工整的小楷清清楚楚地写着—— 顾重明,年二十七,承宣四年归入云潭镇城,有一子,名司念。 第45章 深深爱着傻书生 司幽站在山坡上, 眼下四山环绕的深洼寒潭,便是云潭砚坑紫星谷。 他听说过名砚的雅名,也知道这里的盛名,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一处生机勃勃之地,可如今亲临目见,才明白这虽不是监牢,却比许多监牢更苦。 南境阴湿, 初春寒凉,砚坑中的劳役却光着上身,仅着单裤草鞋, 有的甚至光着脚板。 他们背着分为小格的背篓,其中分门别类放置着锉刀、钻头、银针、绳索、抓钩与砚石等。 他们深入寒潭,攀爬峭壁,在绝险之地一呆就是许久。 他们的身上的确布满伤痕, 亦有肌肤肿胀溃烂者,为了生计仍苦苦坚持。 一眼望去, 他们大多身材高大结实强悍,可顾重明…… 司幽的心就像被人捏在手中肆意折磨,他后悔极了,他当初就该救出顾重明直接私奔, 或者是坚持与他同罪共罚。至少那样,他可以保护他和孩子,让他们少受些苦,他们一家人在一起, 即便艰辛,亦可作乐。 司幽望着眼前,心中悲凉。 他童年虽惨,但却锦衣玉食,从未为生计发愁过,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最浅显也最悲哀无助的苦究竟是怎样的,他根本想象不出顾重明和孩子来到云潭砚坑会面临怎样的境况,他还以为,朝廷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回想在北境借酒消愁酩酊大醉的夜晚,他自以为痛得无法自拔,却不知那些时候,顾重明和孩子正身处峭壁寒潭之中,为了一口水一碗饭而拼命。 他自以为可怜,以为有怨气就要威风地发泄出来,竟不知积攒了一身苦楚与伤痛的顾重明,却在见到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完美地遮掩,然后报喜不报忧地对着他微笑。 他、他有什么资格轻言痛苦?! 他居然还同顾重明生气,还小心眼儿地揣测顾重明的心意…… “将军。” 司幽闻声转过身,是自己的副将迎了上来。 司幽连忙收敛神情,静下心思道:“如何了?” 副将抱拳道:“末将等人按将军吩咐,轮番审那吴三,又审了另两名渠魁,末将等觉得,吴三确有投诚之意,而且此人身上亦有英雄之气,在三名渠魁中显得十分不同。末将等又盘查了匪寇的财产,追寻走访来源,查得吴三那一支平日行事倒还算光明磊落。将军,吴三还献上了这个。” 副将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司幽接过来翻看,里面详细记述了云潭山的地形路径与伏兵之法、山上盘踞的大小势力、山那一边越国境内的驻兵多少、换班情况与将帅优劣。详尽完备,不知比顾重明瞎糊弄他的两张图好过多少。 “此人颇不简单。”司幽合上书册,“尔等以为如何?” 副将道:“末将等以为,若他果然真心投诚,会是我们的大帮手。” 司幽拿着书册背过身去,负手走了几步,望着山中劳役们用血汗打拼的场面,沉默半晌,道:“稍后我回去,再审他一次,这两日就将此地的布置定下来。是了,在北境的时候,听人提起有个很厉害的游医,叫做……”司幽平日不关注这些传言,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副将却是知道他的事情,连忙道:“叫申合子,据说是个道士。” “对,是他。”司幽转过身急切地问,“他果真医术高明吗?” “人是确有其人,北境诸城中,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说是治了许多疑难杂症,遇到贫苦之人还不收诊金。只是医术究竟如何,末将没见过他,不敢断言。” 司幽点点头,“加急传信回去,派人寻一寻他的下落,待我回去亲自拜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