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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人淡淡问:“国公爷可与你说了我的身份?” 宋义华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称“我”,孔捷想了一下,知道皇后漏夜前来没有声张,那定然是不想别人将她的行踪透露出去,乖乖道:“公爷嘱咐,您是贵人。” 屏风的另一侧似乎是笑了一下,赞一句:“好。” 周殷刚刚说得太少,孔捷也拿不准大嫂叫自己来想干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来见弟弟叙旧的,他只能试探问:“不知贵人传召,是想问小人什么?” “你会什么?”对面的女子闲闲道:“天灾?人祸?天下大势?” 这真是母仪天下的气派,一张口就是这么大的事情,孔捷擦汗:“这些小人都不会。” 皇后淡淡道:“那测一测姻缘罢。” 孔捷:??? 这倒是出乎了孔捷的意料。 行事果敢、处处游刃有余的大嫂也会向术士询问姻缘嚒? 孔捷更摸不准了,小声道:“据小人所见,您似乎已经婚嫁。” 屏风后的宋义华浑不在意地答:“那便测一测夫妻感情是否和顺。” 孔捷忽然间陷入了沉默。 他想起近来东都多变的局势与罗府的张扬,轻声问:“是有别的女人出现在您的生活里了嚒?” 屏风后的女人笑了,孔捷看不到大嫂的神情,却也从她这一笑里听出了几分轻视:“怎么?这些不该要你亲自来测,倒要我来细说?” 孔捷深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刚才问得太心急了,此时于大嫂而言自己只是一介陌生人,因此赶紧拿好术士的剧本,按部就班说话,“刚刚是小人冒犯,请贵人宽恕则个。现在小人从新来说,若有错误还请指正。” 屏风后淡然地“嗯”了一声。 孔捷:“贵人成婚应有十六年,育有二子一女,在家中乃正妻嫡母。现如今您夫君事业有成,您也备受外人敬重,在此之前,您还曾有过两任丈夫……” “错了。” 宋义华忽然打断他,“不是两任,是三任。” 孔捷心口一抖:“什么?” 宋义华平平道:“我如今的夫君,是我第四任丈夫。” 孔捷:!!! 小唐侯大受震撼,感觉这和自己之前知道的不太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终于把眼睛闭了起来。 蜡烛高悬,皇后的身姿剪影便投在屏风之上,带着人特有的起伏温度,孔捷闭着眼睛伸手去摸那屏风,用力地去从影子里摸索大嫂究竟想让自己测算什么——皇后平日或许有万钧的城府,但是此时她的意志气息反而是坦白的,她是希望有真正有本事的人看出她的心思并给出答案的。 孔捷闭着眼睛,知道自己这面的蜡烛,同时也会把自己的身体剪影照映过去,便径直做出手势:“有一个女人,她常穿紫色的衣服,头饰是这样的,”孔捷在自己头顶比出一个尖尖的头饰样子,蹙着眉头用力地去看大嫂的意识:“大概在三四年前,她得到了您丈夫的宠爱,她为您丈夫生下了一个儿子,自此她的家族也受到了优待,平步青云……” 屏风的另一侧,宋义华目光微凝,攥紧手指。 孔捷平静地站在屏风的这一侧,睁开眼睛,认真地问:“她让您很困扰嚒?” 宋义华坦坦荡荡:“我与我夫君共同打下家业,自是不喜不相干的外人,来分一杯羹。” 孔捷摇头:“不是。您是非常有能力的女子,别人抢不走您的家业,您不是为了这个。” 宋义华目光一黯,抿唇苦笑一声:“那或许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会这样宠爱一个女子罢……十六年夫妻,原来再牢固的同盟、恩爱的过去,也会被新人代替。” 这是大地母亲一般的女子,她连哀伤都如此磅礴,孔捷只感觉被平地一头巨浪,直接把他卷进了强大的气场里,他几乎是有些仓皇地帮着大哥辩解:“您丈夫不是这样的人。” 孔捷看不到兄嫂这些年是如何走过来的,宋义华也无意向他展露,但是他不相信大哥会背叛大嫂,曾几何时,他曾坚定地以为这两个人会一直举案齐眉,恩爱不疑,一直携手走到人生的尽头,其余女子大哥或许会迫于形势纳入府中,但那些女孩子只可能是他唐家的妾,绝不可能撼动大嫂一分一毫的地位。 孔捷感觉到非常的难过,物是人非,斗转星移,他此时非常想走到屏风的那一头去,跟大嫂说,您看!是我!您想不到是我回来了吧!不要生大哥的气,一定是您搞错了! 孔捷伸手去摸那屏风上的剪影,去摸宋义华垂落下的衣襟,声音微微发抖:“不要妄自菲薄,您很好,哪怕再过去二十六年,三十六年,您丈夫也不会背叛您的,所有出现在您生命里的男子,全部牢牢地将您铭记在心。你不要不开心。” 可能是孔捷的声音忽然间有了些异样,屏风另一端的宋义华,忽然陷入了沉默,之后,缓缓问:“国公爷是告诉了你我的身份了罢?” 孔捷压住自己鼻腔中的酸楚,用力地摇头:“不是。是小人自己看到的,小人哪怕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您头戴凤冠的样子。” 说着孔捷退后了一步,撩起下摆跪下,举手见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宋义华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嫁给了他大哥,管教过自己,照顾过meimei,生下了小侄子,在大哥事业起步时帮助他承袭河东顺郡公的爵位,大哥奔波在外,她在后方帮助大哥在长官面前消除误解,这个女人在最难的时候撑起了他们的家,匆匆九年,再回到人间,他竟有幸能再见她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