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15节
廪生作保也要担风险,所以事先也需要做做背景调查,见见人。 但眼下在永宁县,不论是一口气出了三个秀才的翠微,亦或是连中四元的穆云川,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名声都很响亮。 廪生听说是翠微的学生,更是穆云川的亲弟弟准备下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作保。 报名同样还需要五名考生作保,那廪生正好已经替四人担保,还很热心地建议他们这边和那四人结保。 郑氏没有一口应下,先把那四个书生的老底都给打听清楚了。 眼下她先领着沈翠和穆二胖回家去搁了行礼,而后就带他们去找廪生——此时将近县学散学的时辰,直接去那处寻人就是。 路上郑氏就跟他们道:“那姓赵的廪生是水云村隔壁小河村的,为人谨慎的很,听说在咱家去找他之前,不少人都去接触过他,但大多都让他拒了,也是得亏咱家书院的名头响亮,人家才一口应承。他答应作保的那四人,两个跟他同村,学问好不好我也不懂,性子也都是一等一的踏实,考了好几次童试的,没出过任何岔子。另外两个和咱们家也有些渊源,就是早些咱们去寻过的黄举人的学生,同样都是踏实人,从来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郑氏打听的十分详细,从她搜集的各种资料来看,不论是作保的廪生,还是那四个书生都是非常合适的合作对象。 对着亲娘,沈翠不言谢,只是心疼道:“娘辛苦了,往后……” 可不是辛苦吗?沈家除了做了小掌柜的沈大算是粗粗认识几个字,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这些事对读书人来说非常简单的事,于他们而言,则要花更多工夫。尤其郑氏这恨不能连人小时候偷没偷吃过饴糖都要查清楚的仔细劲儿,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不等沈翠说完一番剖心肝、表孝心的话,郑氏说你少来,“我又不是为你,为了我们二胖,我愿意忙活!将来二胖出息了,把我接到身边享福的,对不对?” 穆二胖当然说对,“到时候姥姥和姥爷和我住一起,再也不分开。不过娘说的也对,您也要注意身子,莫要太辛劳,这样将来……” 对着半年多没见的大外孙,郑氏笑得连眼缝儿都快没了。 三人去了县学外头没多久,就等到了那名和沈家人见过面的赵廪生。 赵廪生光听翠微的名声就愿意作保的,见了眼神坦荡、文质彬彬的穆二胖那更不会反悔。 “今遭时间不早了,约到明日,你们几个下场提前认识一番可好?” 赵廪生问话问的十分客气,其实要五人结保、承担连带责任的,穆二胖本就该其他四个书生互相认识一番。 沈翠这边自然应下,事情很快敲定,廪生定了隔天一大早,说先组织互相结保的人见一面,一起用过早饭,而后一起去县署礼房报到。 商量完事情,沈翠伸手进袖口摸提前准备好的红封。请人作保,多少是要给一些好处的。 郑氏伸手把她拉住,给了她一个眼神。这就是她已经给过了的意思。 等从县学附近离开,沈翠道:“只让娘帮着联系人,怎么还把银子给了?” 郑氏说她乐意,还是祭出了‘杀手锏’,说她给大外孙出的,跟沈翠没关系。 又把沈翠堵的哑口无言。 后头郑氏催着沈翠和穆二胖赶紧回家去休息,又说:“天不早了,再磨叽我啥也买不上了。”然后又脚下生风买菜去了。 母子俩再往沈家走,穆二胖突然道:“娘,我前头觉得自己长大了,能照顾你了。但是我现下觉得,跟姥一比,我还是欠缺了点。” 沈翠抿唇好笑道:“你姥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你是长大了知道孝敬我,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说着话,母子俩回到了茶壶巷,此时已经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辰,所以倒没有热心过头的邻居围着他们打听什么。 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都已经从外头归家,加上陈氏、李氏和孩子们,家里一下子热闹极了。 沈翠先喊过了人,而后就开始给大家分礼物。 给栓子柱子的是一人一样小玩具,给大丫二丫的一人两朵颜色鲜亮的绢花,给两个嫂嫂的是一人一盒脂粉,给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的则是一人一双鞋子,前头和郑氏通信的时候,沈翠特地要的尺寸。 东西虽然不算贵重,讲究的只是一份心意,但到底是府城里买的,比县城里这里能买到的更好。 人人得到了礼物都很开心,沈翠也知道家里人记挂着自己和二胖在外头的处境,便捡了些让人听了高兴的事儿说与他们听,连大丫二丫两个素来不喜欢凑热闹的,都忍不住围在沈翠周围,听她说一说青州府的事儿。 很快郑氏从外头买了菜回来,把菜篮子往灶房里搁了,让众人别围着了。 李氏撸起袖子就下厨去了,沈翠跟着郑氏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头是她给郑氏打的银簪子,也就二两银子左右打出来的,但是托崔五娘相熟的匠人打的,所以做工格外精致,雕成了兰花模样。 “从前你是手紧的没边,自己身上都不舍得花,眼下手头宽裕了,又开始乱花了是不是?”郑氏说归说,伸手把簪子拿过就往自己头上一插,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沈翠伸手把她把簪子扶正,“娘说的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这银子该花还得花,等后头更富裕一点,我给娘打个金的。” 郑氏说这敢情好,“老娘这辈子也就嫁给你爹的时候得过一对小的不能再小的金丁香,后头送你大哥二哥进城学本事都给当了。这辈子还没见过金货呢,你有钱也别给我打金簪子了,给我打个金项圈,我套脖子上……” 沈翠笑道:“你这可不兴说,二胖看着是大了,但也容易把大人的话当真,别回头真给您打一个沉得没边儿的。” 打了会儿趣,郑氏把她拉到炕上,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恨不能把她每根头发丝儿都看过一遭。 母女俩这辈子没分开这么久过,虽说每个月沈翠都会写信回来,由沈大读给他们听,但到底跟现实见到面,说上话不同。 沈翠由她攥着,还把方才说与沈家其他人听的话,再说了一遍给郑氏听。 一直说到李氏烧好了晚饭,一家子一道用过了饭,郑氏把家里几间屋重新安排了一下,让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住一间,陈氏、李氏带大丫二丫住一间,栓子柱子睡到从前大丫二丫住着的小屋子去,而穆二胖单独住栓子柱子那一间,沈翠则跟郑氏睡在主屋。 因为穆二胖没几日就要下场,兹事体大,且也并不会在沈家住很久,所以谁都没有意见。 也就一刻来钟,众人都抱着自己的被褥安放好了,穆二胖也进屋去接着去改自己的诗文。 沈翠洗漱过后躺进郑氏最近新晒好的被窝里,出声询问道:“大嫂最近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修) 半年多前,沈翠离开府城前特地带着穆二胖回了娘家过中秋。 那会子陈氏对沈翠格外热情,还让沈翠颇为不习惯。后来郑氏解释了是陈氏指望着穆二胖出息,好帮大丫说门好亲事。 今遭再回来,陈氏则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不冷不热的模样。 也不是沈翠真在乎陈氏的态度,是怕家里又起什么矛盾,虽然知道郑氏能处理好,但既已经发现,也不能不闻不问。 郑氏知道她察觉了,也不瞒着,就说:“你大嫂本来是好好的,就等着咱二胖今年下场挣个功名,然后给大丫定亲。这不是前不久,穆云川高中解元的信儿传回来了吗?” 乡试桂榜是去年九月就出了,但县城这边离得远,前不久才由文人书生口口相传,传回了县城。 穆云川连中四元,成了这小县城里头的骄傲,文人书生外出交际,若说自己和穆云川是同乡,也能得旁人高看一眼。 而后就有人家来沈家求亲了——虽县城里的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穆云川和沈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怎么也算是实打实的亲戚。 他们就想借着和沈家结亲来攀穆云川的关系,若攀不上则也不亏,这些人家并不来给长子嫡孙求亲,都是推出家里不大得用的小儿子、小孙子来结这门亲事,而且穆云川的亲弟弟也是读书人,虽还未下场,天赋总不会太差,这可是沈家的亲外孙……总之就是攀不上大的那个,攀附个小的也很不错。 早先沈翠试探着问过郑氏,说穆云川发达了,自家该怎么办? 当时郑氏想当然地说,沈翠是穆云川的母亲,甭管有没有血缘,只‘孝’这一条,就能把穆云川压的死死的,心安理得地沾他的光! 今遭看着真像能沾穆云川的光,结一门好亲事了,她又第一个不同意了! 凭啥要沾穆云川的光啊?若那些人是冲着攀附自家亲外孙而来,她说不定还会高看他们一样,觉得他们有眼光。 但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看准了穆二胖不如他大哥似的! 郑氏当然不干了,这光说啥不能沾! 那些人家当然有不少富户,甚至连陈家老爷子的东家都表露出了意愿。他们请了媒婆来沈家,看郑氏不松口,又把心思打到了陈家人身上。 陈家一家子都被捧的有些迷糊,陈氏最听她老娘的话,被撺掇了几次,心气儿就高了,看不上郑氏原本相看的老实本分的人家了。 但大丫虽然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却是姓沈,而沈家又是郑氏当家。 陈氏心里不得劲儿,觉得郑氏拦了她把闺女高嫁的好前程,对着沈翠和穆二胖当然就没前头热络了。 解释完来龙去脉,郑氏还是让她别cao心,“她也只敢摆摆脸子,不敢真的越到我前头去。等咱二胖考完,今年我就把大丫的亲事定下来,断了她的想头,也就做不了妖了。” 说完郑氏就把蜡烛吹了,催着沈翠快睡。 沈翠在回程的路上虽没cao什么心,但马车总归是有些颠簸的,颠了一路人也累的不轻,在亲娘身边听她拉着家常,很快就沉沉睡去。 餍足的补了一觉,沈翠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今遭约了赵廪生他们的,沈翠昨晚太放松,想着有郑氏在,沈家又日常人多热闹,她睡不到多晚,就没想着让系统给自己当闹钟。 她快速穿衣起身,出了屋子就看到郑氏正端着个小碗在院子里喂鸡。 “起这么早干啥?难得回家不多躺会儿?” 沈翠自己打水洗漱,一边问二胖呢?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特地交代让我别喊你,让你多睡会儿。你放心吧,我没让他一个人去,让你爹跟着一道去的。” 穆二胖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那完全是该独立的年纪了,也就沈翠现代人的思维,觉得他这个年纪在现代才读刚上初中,所以老是不放心他。 其实想想也是,这个年纪的书生,事事儿都有亲娘跟着,反倒容易让人笑话。 加上听说沈老爷子也跟去了,沈翠就也放下心来。 ………… 穆二胖和沈老爷子一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赵廪生比他们到的还早些,显然对今遭的事情也很上心,不久后其他四个书生也先后到了,众人便一起去摊档上吃早点,互相认识一番。 如郑氏打听到的,四个书生里头有两个年长一些,跟赵廪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是隔房的堂兄弟,大的那个看着二十出头,叫何清,小一些的那个看着十七八,叫何宴。 另外两个则是黄举人的学生,都是十五六的年纪,一个也姓黄,叫黄俊平,另一个叫张子安。 黄俊平和张子安话都不多,互相报了名字之后就不多说什么了。 怕少年们在大人跟前不自在,赵廪生特地请了沈老爷子去另一张桌子用早饭,给了他们自己相处的空间。 两个大人一走,何清何宴两兄弟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性格都挺开朗,带着农家子特有的朴实劲儿,报完名字又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情况——他们二人没有去外头拜先生,是跟着家里一个考中秀才的族爷爷学的。 介绍完还不忘自嘲一下,说知道自己天赋都不高,前头参加过好几次了,今遭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穆二胖并没有因为他们落榜过几次就看轻他们,反而觉得他们这种真实劲儿很对自己胃口,便道:“二位何兄心胸豁达,光这一份儿心性,就比一般人强出不少了。” 何清何宴自嘲归自嘲,当然也不希望别人把他们小看了去。尤其赵廪生让他们结保之前,也事先跟他们说过穆二胖的情况。 五人里头,穆二胖的出身可以说是最好的——这个出身不是说家境的富裕程度,而是他背靠一年出了三个秀才公的翠微书院,又有个连中四元的亲大哥。 所以何清何宴前头多少有些担心穆二胖会心高气傲,看不上他们二人。 眼下听到穆二胖非但没有小看他们,反而还出言鼓励他们,何清何宴都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这时桌上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那嗤笑声是从黄俊平的嘴里发出来的,发现其他四人都看向自己,他也不怯场,抬起头昂着下巴道:“科举考的是真才实学,跟心胸豁达不豁达有何关系?你年纪小,听说十岁上头开蒙,至今也不过学了三年……但也不好信口胡诌。” 黄俊平的话其实在时下人的认知里也没什么错处,但穆二胖在翠微待了那么久,他就觉得科举不只是真才实学挂钩,也跟胸襟心性、身体素质,甚至运道都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