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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55节

    待舞毕,众舞女退场,皇上道:“月圆之夜,看嫦娥奔月,何昭仪的点子不错。”

    良妃道:“月圆之夜,本该阖家团圆,也不知两位皇子此刻在河西郡做些什么。”

    我道:“中秋之夜,河西郡又大势已定,想来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在与百姓同乐,载歌载舞,共度佳节吧。”

    良妃道:“熠儿第一次离京这么久,不但本宫,二王妃也十分挂念,三皇子在河西郡待得比熠儿还要久些,想来容嫔思念之情更甚。”

    皇上道:“很快河西郡又会有奏折递上,到时熠儿和焕儿的家书也会送来,孩子大了,总不能还时刻赖在父母身边。”

    宴后,皇上已经半醉,扔下酒杯便随杨美人去了,淑贵妃面沉如水,转瞬又恢复如常。

    几天后,河西郡果然传来了二位皇子的家书,我随尤安去了金龙宫,一进殿,却见良妃正跪在地上哭泣。

    我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在一旁行礼。

    皇上道:“好了,你起来吧。”

    尤安上前将良妃扶起来,良妃便换成了坐椅子上哭。

    我行礼道:“妾身参见皇上。”

    皇上道:“起来吧,焕儿的家书在此——良妃,好了,别哭了。”

    良妃道:“孩子生病,臣妾如何能不哭呢?熠儿向来文弱,如今又染了瘟疫,就算张太医治好了他,保住他一条命,也会伤了身子,落下病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熠儿?”

    皇上道:“你也知道他素来文弱,这都是他一味重文轻武的缘故,焕儿比他去的早得多,为什么焕儿就没事?这是他自己争着要去的,他还是送药去的,也能染上瘟疫,我早就说过,大宁朝皇子,当文武双全,你非要纵着他,容着他,如今出了事,这都是他的命!”

    良妃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独独是我的熠儿这么命苦?若是熠儿出了事,我也不活了!”说着就拔了支簪子。

    尤安赶紧劈手夺了良妃的簪子,一边叫唤道:“哎哟哟,良妃娘娘,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您想想四公主和五公主呀。”

    皇上道:“张太医也在河西郡,熠儿不会出事的,唉,我当初指了张太医一家子出去,原是为焕儿准备的,不成想,却在熠儿身上起了效果。”

    皇上颓然地看着奏折,良妃又哭了一会儿,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尤安过来虚扶住我的手,将我引到另一边的椅子旁,我坐下,因怕三皇子又在家书中写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便没有拆开信,只将信收在袖子里。

    良妃哭够了,便起身整理仪容,尤安忙将那簪子递了过去,皇上道:“哭完了?哭完了就回去吧,准备好几支老参,焕儿说了,待熠儿痊愈,将养几日,他会和熠儿一起回来。”

    良妃道:“是,臣妾告退,一时失态,容嫔见笑了。”

    我忙道:“娘娘爱子之心,实乃人之常情。”

    良妃点点头,又拭了拭泪,便出去了。

    我看向皇上,皇上道:“你也去吧,瞧你这样子,每次来金龙宫,都仿佛正受着天大的委屈。”

    我道:“妾身不敢,妾身告退。”迅速离开了。

    我出去时,良妃才走了没多远,我追上前,道:“良妃娘娘。”

    良妃收起擦泪的帕子,道:“容嫔?什么事?”

    我犹豫片刻,道:“良妃娘娘,关于二皇子的事……二皇子是怎么染上瘟疫的?”

    良妃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目视前方,一边走,一边道:“熠儿他是去药帐慰问灾民时染上了疫病,三皇子原先也去过药帐,所以熠儿才提出要去,明明二人都是一样的布巾掩口鼻,可就只有熠儿被传染了,从药帐出来当晚便发起了烧……可能三皇子自幼习武,身体比熠儿更强健吧。”

    二皇子自己提出的要去药帐,二人又是一样的防护,如此看来,二皇子染上瘟疫,的确像是一场意外。

    我道:“多谢良妃娘娘告知。”

    良妃道:“你是担心三皇子吧?放心,三皇子没事,河西郡的瘟疫早已经控制住了,只是我的熠儿不知为何,偏偏在这时走了霉运。”

    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皇上也说了,二皇子不会有事,良妃娘娘大可放宽心。”

    良妃道:“三皇子只是你的养子,你自然无法体会我的心情,行了,你也别跟着我了,我要去御花园逛逛。”

    “恭送娘娘。”

    我回到青藻宫,打开三皇子给我的家书,冯静仪摸摸被我扯开的蜡封,道:“怎么?焕儿这次还是在纸上涂了蜡吗?”

    “是的,”我道,“可他好像没提到张药侍的事。”

    冯静仪接过信看了看,道:“是啊,他到底对张药侍是个什么想法?”

    我道:“我也摸不准他这是害羞,还是不喜欢张药侍,觉得这事不重要,所以懒得提,如果他喜欢张药侍,那张药侍就是他的初恋,初恋错过了,可是要遗憾终身的。”

    冯静仪道:“要不等焕儿回来,咱们再问问他?”

    我想了想,道:“也好。”又将二皇子染上瘟疫的事情说了。

    冯静仪道:“二皇子素来文弱,再染上瘟疫,就算治好了,以后恐怕也会一直虚弱着,二皇子去河西郡,原本应当是为了去镀层金,有了功绩,提高声望,日后好跟大皇子争储位,现在他体虚病弱,皇上不可能会传位于一个病秧子,不会打仗,没有兵权,也不太可能拥军自持,这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我看了眼阿柳,阿柳和小兰立刻去关上门窗,我放轻了声音,道:“你觉得,这会不会有可能是三皇子谋划的?”

    毕竟这事对三皇子实在是太有利了,贤妃良妃不睦,二皇子孱弱,便只能靠向三皇子,而且二皇子病倒在河西郡,风光而去,狼狈而还,这声望便全归了三皇子。

    冯静仪道:“有可能,沈辰是三皇子的大姨夫,张药侍喜欢三皇子,河西郡这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三皇子的地盘了,只是三皇子才刚成年,第一次出远门,一来他未必会有这个心智,二来他未必会有这个胆子,三来,这天下的主子,终究还是皇上,河西郡遇灾,本就是人心不稳的时候,皇上的两个儿子又都跑去了河西郡,皇上必然会盯得很紧,要在皇上眼皮底下敢谋害兄弟的事……”

    我想象了一下,顿时就起了一身冷汗。

    我尚且如此,被我一手教养大的三皇子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这是我想多了。

    第70章 救灾归来

    我左思右想,最终将我想多了的原因归结为话本。

    果然话本看多了就爱脑补。

    接下来几十天,我再没看过话本,而是向冯静仪接了些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待玩腻了后,又翻出了一本契丹植物图鉴。

    各个地方,其花草树木,都各有特色,譬如突厥,盛产各种药材,药性毒性混杂奇异,令人防不胜防,当年我大宁朝军队吃了突厥药物的亏后,便抓了几十位两国药商,总结出一本突厥百草纲,这本契丹植物图鉴,想来也是大宁朝军队怕祸事重演,战前准备时搞出来的。

    契丹国少有可染色的花草,因而彩衣极贵,契丹富家贵族皆以五彩斑斓为美,但契丹少数几种可作染料的花草,都色泽鲜艳,质地细腻,且不易褪色,譬如先前娜娜公主提过的火烈花、大蓝菊等。契丹特产的火烈花胭脂,哪怕放在我大宁朝,都算是上等胭脂。

    此外,契丹还有一种特殊的染布法子,是用香香花加碾碎的紫宝石调色染物,因为用这种染料染出的布匹自带异香,且光华璀璨,似星群闪烁,自契丹与我大宁朝交好后,此物大量流入大宁朝,被称为契丹香华。

    我百无聊赖地翻着这本书,突然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

    飘飘花。

    有麻醉致幻的功效。

    我道:“清芳!你看这个!”

    冯静仪凑过来看了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飘飘花,香香花,怎么契丹人取名字都这么可爱呢?”

    我道:“你看它的功效,服用后面色癫狂,手舞足蹈,似醉酒狂欢之状,试药人说,这玩意吸入后会产生极其美好的幻觉,身体麻痹,如卧绵上,如泡在温水里,又如羽化登仙一般。”

    冯静仪道:“听起来似乎还挺舒服,莫非这花名取的是飘飘欲仙的意思?”

    “有可能啊。”

    “其种子会随风而散……”冯静仪往后翻了一页,继续道,“迸溅出的汁液挥发在空中,吸入后即可产生效果,在一至两个时辰内起效,持续约半个时辰后停止。”

    我接着念了下去:“也可用果实和花卉榨汁,成熟的飘飘果有男子拳头大小,两颗成熟果子放入井水中,即能令整个百人大村陷入狂欢,常用于契丹四年一度的祭祀节。”

    冯静仪道:“狂欢……听起来怎么像是神志不清,丑态毕露的样子?咱们这儿的祭祀都是一重一重的礼数,契丹的祭祀居然还要狂欢?”

    我道:“各国习俗不同吧,反正我是无法理解,什么样的狂欢还需要服用致幻的药物?”

    冯静仪摇摇头,道:“我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产生幻觉什么的也太吓人了。”

    我道:“不过,这个飘飘花还挺难养的。”

    冯静仪放下瓜子,再次凑过来道:“这不是植物图鉴嘛,怎么还会讲它的种法?你想养着试试看吗?”

    “我倒是想养着,”我看了看图鉴上飘飘花七彩的花瓣,“可我没种子啊,你看这花的花瓣还是七彩的,怎么契丹人就没想过用飘飘花染色?”

    冯静仪道:“也许是飘飘花太珍贵了,所以就全用来祭祀节吃?”

    “或许吧。”

    许久之后,二皇子与三皇子领着一部分救灾队伍回朝,沈辰与小张太医仍留在河西郡扫尾,老张太医随身照顾着二皇子。

    我没在队伍里看见张药侍,想来张药侍也跟她哥哥留在河西郡了。

    三皇子从一辆马车下来,远远地与我对视一眼,三皇子冲我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心中欢喜,险些也当众笑出声来,被冯静仪拽了把,才想起笑不露齿的规矩来,再一转头,见贤妃良妃都看向我,忙敛了笑容,低头调整好表情。

    待我抬起头,却见三皇子与二皇子过来了,二皇子坐在轮椅上,毯子盖到腰间,面色泛青,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三皇子为他推着轮椅,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推着的是个随时能震碎的瓷人。

    二皇子这是……残了?

    原来河西郡这瘟疫还能伤到腿脚上去?

    我转头看向良妃,却见良妃已是泪流满面,举着帕子紧紧捂住嘴。

    待三皇子推着二皇子近前来,良妃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礼仪,蹲下去看着二皇子的腿,抬手想碰又不敢碰,失声痛哭道:“熠儿,你的腿……”

    二王妃也凑了过去,脸上是克制得恰到好处的悲伤。

    “殿下……”

    二皇子疲惫地闭了闭眼,并未对二王妃说什么,只道:“母亲,别哭了,我的腿没事。”

    三皇子笑道:“良妃娘娘,二哥哥的腿没事,只是二哥哥大病新愈,还有些虚弱,一路舟马劳顿,甚是辛苦,我便买了个轮椅让二哥哥坐着,如此,也能省下些走路的力气。”

    良妃勉强止住了哭,道:“那便好,那便好,能看到你平安回来,为娘的已经很高兴了。”

    二皇子垂眸道:“连走路的力气都要省,我这个样子,跟残废有什么两样?我已是个废人了。”

    良妃道:“熠儿可别这么说,大病初愈者,虚弱无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需好生调养一段时日,熠儿必能恢复如初。”

    二王妃道:“是呀,殿下,我与良妃娘娘已在府中备了上等的补药,我想着殿下大病初愈,劫后余生,必定体虚畏寒,还特意命人早早生起了地暖和火墙,只等殿下回府,好生养着身子。”

    二皇子胸口起伏一阵,似是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不再言语,良妃道:“皇上,能否让熠儿回垂棠宫住一阵子?臣妾已让宫人收拾好了熠儿从前的屋子。”

    皇上道:“宫里的条件总更好些,又有张太医看顾着,熠儿还是在宫里住上几日吧,只是你一心想着跟儿子团聚,可有想过人家夫妻二人久别重逢,也是要一家团圆的?”

    良妃笑道:“既是一家团圆,那自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好呀,反正我那垂棠宫空荡荡的,不如让二王妃也住进宫里来。”

    皇上道:“也好,焕儿尚未娶妻,三皇子府冷冷清清的,焕儿想必也想念容嫔了——容嫔,你可有在青藻宫收拾好三皇子的屋子?”

    我猝不及防被点名,忙道:“收拾好了。”

    皇上道:“那焕儿和熠儿都在宫里先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