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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长空 第138节

    温印转眸看向内屋,虽然只隔了一道帘栊,但李裕同安润说话的声音很低,近乎听不见,温印轻声道,“让周妈进来吧。”

    清维应好。

    “表小姐。”周妈朝她福了福身。

    温印颔首,“周妈,是外祖母有事寻我吗?”

    周妈笑了笑,“不是,表小姐,是老奴有事寻表小姐,不知表小姐是否方便,老奴有话想单独同表小姐说?”

    眼下?温印微怔,安润还同李裕一道在屋中,虽然清维几人看着,但温印还是怕有意外,此事不容出错,还要谨慎小心些。

    温印轻声道,“周妈方便同我在这里说吗?”

    周妈颔首,轻嗯一声。

    清维会意照做。

    等清维离开了屋中,温印才道,“周妈,屋中有些事不方便离开,你同我到屏风后说话就是。”

    周妈应好。

    行至屏风后,周妈换了称呼,“东家,老奴就是有几句话单独同东家说,是同老夫人有关的,原本,老夫人不让老奴同东家说起,老奴也不当说的。”

    周妈很少如此,温印眉头微皱,“是生意上的事吗?”

    周妈点头,“是生意上的事,也不全是……”

    “怎么了?”温印忽然意识到可能不对。

    周妈问起,“东家今日可曾见到老夫人在看账册?”

    温印轻嗯一声。

    外祖母应当已经很久没看过账册了,眼下各处的账册堆积在一处,她没法看,应当是外祖母在替她看,但她记得外祖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还猜测过是账册出了问题。

    周妈正好道起,“东家,老夫人她今日看了一整日账册了。”

    温印意外。

    她自己就是生意人,知晓看一整日账册是多头晕脑胀的事情。

    外祖母年事高了,更吃不消。

    外祖母看了一辈子生意上的事,若是小事,不会在这个时候显露,也不会这么看账册,温印眉头拢紧,“周妈,账册有什么问题?”

    周妈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道,“东家还记得早前公子没的时候吗?”

    忽然提到宇博这处,温印也没想到。

    但如果同宇博有关,是会戳到外祖母心中痛楚,那外祖母的反应也有迹可循了……

    周妈继续道,“老奴说给东家,事情有些长。”

    温印点头,正好,李裕同安润这处也没这么快。

    “公子夭折的时候,老夫人很伤心,那时候茶饭不思,连水都不怎么进,更勿说看生意上的事了。那时候亏得东家来了,老夫人看到东家,才慢慢从公子夭折一事中缓和过来,后来有东家帮着老夫人料理娄家的生意,老夫人才渐渐将心思重新从公子夭折一事上,放回东家和娄家的生意上来。但那时候家中也混乱,好多生意上和账面上的东西都疏漏了,老夫人事后过目过,但未必告诉过东家,还是有些东西没怎么留神,也忘了,但就是前一阵,东家和表姑爷从京中来定州的路上,府中生了些事情。”

    温印确实没听外祖母提起过,如果按照周妈说的,外祖母的确是有心瞒她的,而且瞒了好些时候了。

    账册一事,可能还有旁的隐情。

    周妈近前,轻声道,“生意上的事老奴也大懂,但好赖跟了老夫人一辈子,多少听得明白些,听老夫人的意思,像是账册上有一大笔窟窿。”

    账册上一大笔窟窿……

    温印诧异,“什么意思?”

    “东家还记得大爷过世吗?”周妈又问起。

    舅舅?温印当然记得,舅舅是在外出做生意的路上遇到了暴雨滑坡,然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一晃有十年了,那个时候宇博才出生,舅舅都没来得及见宇博出生……

    再后来,宇博就是外祖母的寄托。

    温印轻叹,“同舅舅有什么关系吗?”

    周妈点头,“东家,眼下看,恐怕大爷当时出事没那么简单,东家和表姑爷来定州的路上,老夫人就在看账册,忽然看到一笔旧账的支出,银子不多,是给一户人家的生计,但因为是十年才账目支出一次,所以老夫人眼下才看到,就在沧州附近。”

    舅舅就是在沧州附近出事的……

    温□□中一紧,是巧合吗?

    周妈继续道,“这笔银子数量倒是不大,但因为账目的年限,还有沧州的位置,老夫人心中生了怀疑,就让人去沧州打听着,但打听的人还没回来,又生了一件事——前一阵子,有人来府中要账,手中拿了大爷的欠条,白纸黑字老夫人看过,确实是大爷的字迹,而且还有大爷早前的印章。东家您也知晓,外出做生意,鉴章是要随身带着的,大爷后来出事,鉴章也就没了,寻不到的,来人拿的欠条就是大爷的字迹,大爷的鉴章,错不了。”

    “然后呢?”温印问起。

    周妈又道,“既然老爷的欠条,娄家自然不会赖账,老夫人就问起这笔欠条的由来,但时间久了,对方也说不太清楚,但只说是大爷早前在沧州做生意,急用钱,所以借了一笔印子钱,是死签,签得就是十年还,眼下还剩几个月就是十年了,所以对方寻上门来要这笔银子。”

    温印摇头,“不对,先不说舅舅会不会借印子钱一事,但说印子钱本身,利息就很高,放印子钱的人一本万利,催债的手法层出不穷,这种印子钱是要短期循环,坑一个是一个,不会借十年这么久,而且,就算要借十年,对方也不会安然不动,到了最后第十年的这几个月才来定州要账。”

    周妈叹道,“东家说的话,老夫人也说了,所以从那时起,老夫人就开始翻开账册。照理说如果这样一笔印子钱,账册里是肯定有记载的,不应当这么多年都没留意。要是之前留意了,按照娄家的信誉,就算是一笔黑印子,老夫人也会想办法了解,不会拖到这个时候,所以这事有蹊跷,巧合就巧合在,这笔印子钱欠条签了没过几日,大爷就没了……”

    温印终于知晓为什么外祖母会那幅神色。

    再想起外祖母那天晚上单独叮嘱她想清楚李裕的事,温□□中更似针扎般难受。

    外祖母是想瞒着她,自己去查清楚舅舅的事,也知晓她眼下同李裕有旁的事情在担心,外祖母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的……

    温印喉间轻咽,“多少数字?”

    周妈比划,“这个数。”

    温印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这个数字,就是放在十年前也动不了娄家的根基,如果是这个数字签了死签,一定有问题。这件事同舅舅的死有关,外祖母心知肚明,所以不想她牵涉其中,只想等她和李裕处理完定州的事离开后才安排。

    温印没说话了。

    周妈继续道,“还有一事。”

    温印看她,“说吧,周妈。”

    周妈又深吸一口气,眼眶略微红润,“东家,老夫人看账册的时候……看到有这笔钱支出的,也就是说,这笔钱不翼而飞了。”

    温印噤声。

    周妈伸手摸了摸眼泪,其实到最后这句,舅舅的死已经不是有蹊跷了,就是出事了。

    “东家,老奴是心疼老夫人,老夫人是一定会追查此事的,但不想东家和表姑爷牵连其中,这一趟东家和表姑爷也不会呆很久,老夫人是想东家和表姑爷离开后再查,但老奴是怕老夫人身子受不住……”

    温印轻声道,“我知道周妈,我在定州还有段时间,不会那么快,我来想办法。”

    周妈这才点头。

    “你先回去,别让外祖母知晓了,我今晚先想想,明日再说。”温印说完,周妈福了福身,而后再摸了摸眼泪,出了屋中。

    等到周妈离开,温印才从屏风后绕出,坐在小榻上出神。

    外祖母白发人送了两代黑发人,心中的悲痛不言而喻,但也过去多少年了。

    如今这些藏在账册背后的隐秘牵出水面,等于再在外祖母x心头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太过残忍。

    而眼下,还有她和赵暖的事,都凑到了一处。

    她不知道外祖母……

    温印低头,伸手撑着眉心,脑海中一片混乱。

    “阿茵?”等李裕撩起帘栊出了内屋时,见她伸手撑着眉心,脸色有些泛白。

    李裕担心,“怎么了?”

    温印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疲惫,轻声道,“没事。”

    娄家的事,温印不想多提,“好了吗?”

    李裕颔首,但看得出她心中有事。

    安润也上前,“夫人。”

    温印点头。

    李裕知晓她不想提,遂开口,“对了,这段日子让安润跟着我吧,定州的事情我要安润帮忙走动。”

    “好。”温印应声,也看向安润,“你自己小心些。”

    安润也道,“夫人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不会给殿下添乱。”

    她当然放心,只是,温印看他,叮嘱道,“还有,管住嘴。”

    听到这里,安润连忙伸手捂住嘴角,眼珠子机灵转了转,但一时没猜到夫人指的是他说漏了哪件事。

    但在温印再次开口前,安润连忙开口,“我知道了夫人,夫人,殿下,我先去了。”

    “好。”李裕颔首。

    等到安润怕温印责骂他,一溜烟跑开,李裕才上前,在温印一侧落座。

    温印眸间还是稍显疲惫,却问起,“顺利吗?”

    李裕叹道,“顺利,也不顺利。”

    又是这句话,温印看他,“怎么了?”

    两人并肩坐着,李裕轻声,“说顺利,是寻人很顺利,按照洛老大人给的消息,江之礼很快就在定州找到了洛老大人的侄孙洛铭跃,近乎没用什么功夫。”

    听到这里温印就知晓后面有大转折,温印不由笑了笑,果真听他一声长叹,“但不顺利,是对方很谨慎,太谨慎,无论江之礼怎么旁敲侧点,都不吭声,后来江之礼都快将戳破这层纱了,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连打探的余地都不给江之礼。”

    温印听明白了,就是人找到了,但是全无进展的意思。

    李裕也同她早前一样,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叹气道,“原本我同江之礼商议好,他先见洛铭跃,等同洛铭跃照面后,我再去见对方。结果对方全然不肯接招,也守口如瓶,江之礼说什么他就佯装听不懂。”

    温印笑道,“他是要亲自见你吧,所以江之礼也拿他没办法。”

    李裕也笑了笑,“你什么都猜得到。”

    温印看他。

    他继续,“如果我不露面,对方就会一直佯装什么都不知晓,但我想有进展后再露面更安全,这样就成了死循环。江之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又怕时间不多,所以冒险去寻安润,让安润捎话给我,让我这里拿主意。”

    是有些棘手,温印知晓这其中的博弈。

    李裕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沉声道,“江之礼怕是陷阱。”

    “那你呢?”温印问起。

    李裕放下茶盏,“我原本就是因为这件事来定州的,眼下人都到定州了,没有退路。我要拿到东西,就必须要去,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