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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高神医轻声低唤。 床内之人缓缓伸出一只手腕,很白。 修长的手指似玉竹一般,轻轻搁在脉枕上,动作优雅矜贵。仅从这一只手,不难想象此人应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屋内的气味混杂,随着这人的动作,一丝熟悉的淡淡药香飘出。 苏离羽扇般的睫毛微颤两下,两根手指慢慢搭在对方的脉搏处。 第27章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她收回手指。 高神医一直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秀气的眉略为皱起,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失望。愧疚的是他为一己之私将这个孩子扯进浑水中,失望的是自己病急乱投医。自己都解不了的毒,又怎么能寄望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床幔内的男子呼吸很轻,如果不是他自己伸出手腕,又自己缩回帐内,苏离还以为他睡着了。淡淡的药香似有若无,时间像幔帐一样静止不动。 灯烛的光亮在屋内摇曳着,生出与外面晴天白日完全不一样的浮影。这些浮影投照在各处,也映在帐内那人的身上。金质的面具熠熠生辉,彰显着他高贵无比的身份。冰冷的质地隔绝旁人的窥视,凭添神秘与冷漠。 床内床外,仿若两个世间。若不是机缘巧合,怕是永远不可能会有交集的一天。只是交集太过不真实,如光影一样虚幻。 苏离慢慢慢慢起身,高神医示意。 两人出了屋,站在外面默默无言半晌。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折射而下,树影在地上随意变化。苏离双手微握,手指仿佛还沾着那人身上的体温。 “先生如何知道此人是中毒?” 高神医长叹一声,“他第一次毒发时,我在场。” “此毒很是隐晦,我方才探其脉相,与常人并无异。若不是您施针之后将其体内的毒逼进几分,恐怕很难发现。”苏离如实说。 “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高神医愧疚之中还有自责,是对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是屋子里的那个人。 苏离也不解。 照理说行针排毒之法就算无效,也不至于雪上加霜。外婆教给她的针法虽说不是万能解毒之法,但绝不是催命的符咒。 除非…… “先生,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她已经掺和进来,没道理连这个也不问。 高神医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整个人如笼罩在重重阴影之中。这是他们高家最大的秘密,从来都不曾向外人说过。 “你可知殷觞帝之死?” “听说过。” 前朝的宫闱之事,在秦朝不算什么忌讳。殷觞帝是中毒而亡,听说那毒奇难无比,连当时第一圣手的高太医都束手无策。 至于是什么毒,倒是无从知晓。毕竟是前朝秘辛,秦氏皇族似乎也对此事讳莫如深,是以世人只知觞帝死因,却不知具体情形。 苏离大约猜到一些,只等高神医说下去。 高神医的神情越发凝重,“这是不传之秘事,除去一些知情者外,无人知晓。觞帝死时身上筋脉胀如青蛇,毒发筋脉暴裂时血rou横飞,极为惨烈。” 苏离呼吸一窒,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 原来真有这种毒。 “是不是听着都很吓人?”高神医见她脸色微变,越发愧疚自责。“我虽未亲眼见过,但听父亲描述时,亦是觉得恐怖无比。此毒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发作时身上如蛇虫攀爬,又如树枝缠绕。每发作一次,毒性积累一分,直到蛇虫满身,枝缠遍体。最后血树开红花,花开血满天,故名血树红花。” 真是血树红花! 这个名字苏离从外婆那里听过,她忽然眼前的一切更加玄幻。明明是不同的世间,明明隔着永远无法到达的时空,为何她会在高神医的口中听到同样的东西。 所以床上的那个人,中的就是这种毒。怪不得他那么放纵,怪不得他又那么悲观,他身上所有的违和与矛盾都有了解释。 短暂的恍惚过后,她想起书中关于他的结局。 所以后来有人传他是酒后疯癫至死,还有人传他是死于yin乐无度,却没有人知道那是他毒发时的模样。 “难道屋里那位公子中的就是这种毒?”她问高神医。 高神医没有回答,他的眼神说明一切。 苏离以前一直以为这样的毒只存在古书野记中,是外婆不知从哪里看来的。没想到真的有,而且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顺朝皇族对此毒绝口不提,高神医的祖父因此遗憾离世。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毒,足可以让人闻之生畏。 外婆说此毒霸道无比,中毒者虽不会当场毙命,但绝对活不过一个春秋。屋子里的那人中毒肯定不止一两个年头,为何还未毒发身亡? “这些年,我试过无数解药,皆不能减缓半分。若不是他当年仅是喝了一口汤,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高神医自然会提起此毒的来历。 当年高太医有一好友,医术极为高绝。那人醉心医术,不耻世俗之事,每每有绝妙的方子或是制出新奇的毒,都会写信告之。 有一年那人制出一种奇毒,引以为生平第一杰作,兴致激昂地写信给高太医,且还送来一份毒样,并下战书让高太医想出破解之法。 那时前朝已经风雨飘摇,朝中人心不稳,宫中上下也是人心浮动。江山不稳时,又有几人能沉心于私事。高太医将此事搁置一旁,直到觞帝突然中毒,他才惊觉自己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已经投靠秦氏。是那位大弟子偷走毒样,下在觞帝身上。对方错估此毒之厉害,以为仅下一半的毒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哪成想此毒如此霸道惨烈,连后来夺得天下的秦氏皇族都讳莫如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