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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 第175节

    其实宁欢去宁水那次,他确实想给业怀写一封信,可是提笔又不知道些什么。

    说自己过得还不错,谎话说不出来;说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难过得又写不下去,就把行军途中看到的花夹在纸中送了过去。

    这,算是他在路上看到的最美好的一幕。

    而花草不知人愁,依旧绚丽地开着。

    只是有些太小了,若不好好抓着,就要顺着指缝落下了。

    而后他寻了些纸,把身边发生了什么,每日在想什么也写了下来,只是在决定跟陈已安走的时候,他把这些东西都烧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永世与饲梦死耗,再与对方说这些就是残忍的话了。而业怀的一生太长了,如果余生只抱着有关他的事活着就太可悲了。

    他对业怀的心思很单纯,没想过利用业怀去做什么,也没打算让对方变得凄惨,而这段不能言说的过往,没准在他离去后的数年就淡了。

    业怀毕竟与常人不同,大概无法像他一直想着他一样,永远的记着他。而淡了就好了,没有牵挂,他依旧可以在宁水好好的活着。

    想得通这件事,他在走前给属下留了两封信,一封送远山,一封送宁水。等信到,就让属下接走宁欢。

    而这就算是他与业怀告别了。

    该了断的事他也都了断了。

    因为不想别人掌握饲梦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想有一日被人放出来,所以他封饲梦这事谁都没告诉。若不是聂泷的魂甲,谁也找不到他。

    因此他对自己说别去解开这贝多生事端了。

    可他就是放不开这被他锁住的贝。

    今天天气很好,只可惜皇宫里只有焦糊的味道,堵着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而被关起之后,地下潮湿阴冷肯定不如这里。

    而头顶的光,大概也会成为他触及不到的存在。

    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不喜欢。谁又喜欢那样活着。

    而在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时,不速之客来了。

    因为陈已安名声不好,氾河名声坏了,聂泷害氾河的事情没有确实的证据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加上聂泷这些年来要反陈已安,又说自己被昌留赶了出来,在外面很受追捧。因此聂泷死前的话一出,不少人信了。

    只是有一部分人知道宿枝的名声,仍抱有怀疑的态度。直到他们进了上京,发现上京确实被宿枝控制了,宿枝也没有对外提起,心里不禁打起了鼓。等到了皇宫,循着痕迹找了过去,确实找到了邪阵中的宿枝。

    宿枝现在一身魔气,身上杀气很重,眼睛也变成了血腥的红色。

    这一下子不信也不行了。

    饲梦确实是宿枝的身上。

    死去的聂泷没有说谎。

    无牙看到这里什么也顾不得了,知道不能放走饲梦,他直接冲了上去。可他这一下,却把宿枝即将完成的阵破了。

    宿枝错愕地抬起头,即将入阵的步调就这样被他们打断了。他肝胆俱裂,辛苦数日布置下的阵似乎要被毁了。

    如今他的身体里封着饲梦,他说什么都没有人信。而在捏着手腕躲开无牙攻势的那一刻,他身上的贝壳落了下来,贴着无牙手中的剑身,被斩断了红线。

    而在红线落地的时候,业怀看到的就是宿枝因为要压制着体内的饲梦,要控住手腕上的怨咒不能妄动,被无牙一刀砍向胸口的画面。

    然后那一直在宁水中傻笑的人变了脸。

    ——宿枝瘦了很多。

    这是他脑内的第一个念头,然后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宁水,以蛟龙的身躯如闪电一般冲向上京。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都知道,他是个爱面子的人。

    因为被客休拔掉的鳞片还没长出来,他一直都不想露出本体。

    因为觉得世人不配瞻仰自己的本体,他不常以蛟龙的姿态出现。仿佛以这个形态出现得多了,就像是自己弱了一般。

    而在今日这些不曾全都忘了。

    他顾不得什么好看不好看,知道蛟龙身长力壮,飞得很快,直接冲散面前的白云,一路压到了上京,心里慌张地念着,他还没弄清自己和宿枝的关系,宿枝怎么可以去死。

    而在他到的那时,他正巧看到了宿枝身侧围了很多人。无牙领头,一脚踢上了宿枝的左脸,将他打飞,撞在了他布置的光柱上。

    那一瞬间,表达不清楚的怒气逼得业怀红了眼睛,业怀张嘴就咬向了无牙,一下子咬掉了无牙的半个身子。

    其余的人本来在张望、在犹豫,一看到他这个妖魔出现帮了宿枝,彻底认定了宿枝与妖邪联手要放饲梦了。

    那时,所有的人都拔剑了,心里出现了同一个想法——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去。

    而清潭站在一旁,在业怀飞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业怀后颈上的鳞片缺少了不少。

    这是客休死前拔下的,如果不除了这身鳞甲,谁也杀不死业怀。可他没那个杀业怀的本事,和百妖拼劲全力也只是掀开了业怀后颈上的鳞片。

    而业怀的锁骨上留着饲梦打入的金钩取不下去。那金钩阻止了业怀养好伤势的速度,让他的实力不如从前。

    若是在以前,这些人业怀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不一样了。然而就算知道这点,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越过他杀了宿枝。

    宿枝、宿枝、宿枝……忍不住念着宿枝的名字,他扑到了宿枝的身边,看到宿枝满身是伤,心里就觉得被针一下一下地扎着,一时忍不住,带着极为气恨的眼泪,一边落泪,一边抓起宿枝的衣领吼着:“你都知道锁着贝!难道不知道松开喊一句吗?你不知道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会来救你吗?”

    他是被气哭的。

    也是心疼了。

    宿枝掐着手腕不松,因为阵被破了,眼中含着无力与难过,心里又绝望又沮丧,却还是在他问话的时候说——

    “我不想让别人再抓掉你的鳞了。”

    他轻声说。

    “我也不喜欢你躺在宁水像是要死的样子。”

    业怀本来没觉得难过,经他这么一说反而很伤心了。伤心之后,他又很恨,带着一双包含着恶意的眼睛,在周围看了一圈,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当初,他第一次遇敌时想到的不是战,而是带着宿枝跑。

    他要带着宿枝去找医修,去治好宿枝身上的伤。而周围的人都惧怕他,看到他出现起初没敢上前,等他要带着宿枝走他们便不退了,开始冲过来围杀他们。

    而清潭知道此次大概没什么结果,皱着眉在众人上前的时候,去了一趟齐南,把这事说给了单灵,从单灵的手里接过了一只眼睛,用来打败业怀。

    毕竟业怀不死,谁也动不了宿枝。

    在清潭离去之后,业怀带着宿枝杀出包围,因为无牙找来的修士不弱,身上又受了不少伤。

    宿枝看他伤得严重,身后又有追兵,便告诉他往哪里躲。

    可他们不知道,宿枝放了妖邪要为祸天下的事情在一夜之间传得到处都是。

    业怀背着宿枝,说要去找医修。

    他想着要治好宿枝。

    宿枝想着要治好他,就告诉他,他的好友有一个是医修。可等他们到了那里,那位友人却一脸难过地说——

    “宿枝,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走上的歧途,但要我亲手杀了你,我是做不到的,你要我救你,我也是做不到的,你走吧,我就当你没来过。”

    宿枝顿了顿。

    还不等宿枝说什么,业怀便一咬牙,带着宿枝走了。

    接下来他们去哪里都有人追着他们,要杀他们。一瞬间,天下人都容不下宿枝还活着,而护着宿枝的业怀自然成了灾祸的另一个代表。

    与业怀强悍的蛟龙体不一样,宿枝的天阳体本就有很多问题,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加上一直要费神压着饲梦,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无法回答业怀了。

    业怀抱着他,看着他逐渐腐烂的伤口,忽然间又恨自己不是个医修。

    如果他是医修,肯定能治好宿枝的。

    而他怕宿枝死了,也不管城里的人在追打他们,冲动地带着宿枝跑到了城里,四处张望。

    那一瞬间,周围的人都在尖叫,都在四处逃窜,好像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在混乱的人群中辨不明方向,仓皇地跑了很久,终于抓到了一个大夫。

    他想,不是医修也行,只要能救救宿枝就行!

    带着这个卑微的念想,他抓住了对方,把对方带到了城外。因为知道自己不懂医术,怕对方使用什么小手段害死宿枝,他甚至不敢威胁对方,只愣愣地看着对方,生平第一次跪了下去。

    不曾跪薄辉,不曾跪珠藤,更不曾跪过邺鱼的人就那么舍弃了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尊严,在对方脚下卑微的说着:“医者仁心,请您救救他……”

    他说这话时,眼泪就顺着鼻梁滑落,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不知是不甘还是害怕。

    可那大夫却说:“医者仁心,却不能因为畏惧,因一己之私,害了天底下的百姓。”

    话说完,他当着业怀的面从山下一跃而下,带走了业怀的希望。

    业怀茫然地盯着山顶的那颗歪脖树,像是傻了一样瘫坐在一旁,只能无措地将宿枝抱在怀中,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他想要求救,却不知可以向谁求救,最后他想到了薄辉,便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可正如薄辉所说的一样,梦境连接不是谁想连就能连接上的。

    连接要看机缘,还要看天象磁场。

    业怀没有办法,就咬着牙带着宿枝往远山跑。

    他如今不敢化作蛟龙的样子,只怕目标太大,在空中被人伏击打下,就只能以人的形态背着宿枝,努力地跑向远山。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白牛一事过后,阿鱼他们对他就不好了。

    他知道,可他不怕,他如今最怕的是救不了宿枝。

    因为太害怕了,他在体力不支昏倒之后梦到了宿枝。

    宿枝就躺在他的梦里,冷冰冰的,像是死了一样。

    业怀不想让他死,就无声地坐在一旁落泪,忽然开始后悔。

    如果当初他不曾随心所欲的作恶,如果当初他不曾犯下错事,是不是就不会拖累了宿枝的名声?是不是就会有人出面帮帮他?

    而当这么想的时候,他扬起了头,再次感到后悔了。

    这时,熟悉的花海出现在眼前。

    他错愕地看着视野里飘动的花,终于看到了薄辉。

    在这一刻,什么厌恶,什么脸面都顾不得了。

    他跪着靠近薄辉,狼狈地喊着:“祖父,祖父你救救他!”

    薄辉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平静地说:“我连你都救不了,又如何能救他?”

    “业怀。”他说:“现在能救你们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