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京城报娘在线阅读 - 第2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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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弼连夜报与我知,说了金仙子之事。我在这里等你,有一言相劝。”宗越语声甚急,似是赶时间。

    “恒娘,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金仙子的遭遇固然悲惨, 但你若为了她们的缘故, 连累周婆言, 如何对得起当日在京兆府全心全意支持你的良家女子?”

    “周婆言是开天辟地第一份女报,当振聋发聩, 为天下女子出声, 去揭发那些千百年来固有的、普遍的、无法挣扎无法逃脱的束缚。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周婆言的每一篇文章切中肯綮,对得起千秋青史, 对得起那些对你寄予了无数期盼的人。”

    “倘若因为一时义愤, 一时不忍, 为着一些特殊的、个别的事由, 开罪权贵,违反律令, 致使女报事业中道折翼,这是因小失大,极不划算的买卖。”

    宗越一口气说完,有点抱歉地微笑:“我语气不好,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请你见谅。这些话发自肺腑,盼你三思。”

    恒娘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他转过身,打算离去。

    “宗远陌。”身后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阻住宗越离去的步伐。

    宗越转过身,眉头轻轻一皱,却仍含笑颔首:“畏之,多日不见。”

    仲简冷冷道:“你方才所言大谬。金仙子等人的遭遇,或是特例个案。权贵之家草菅人命却是常态。如你所言,那些世间普遍的、固有的、无法挣扎无法逃脱的束缚,既可见于男女之别,亦同样可见于贵贱之分。”

    宗越看着他,缓缓道:“但周婆言只需为女子发声。”

    “金仙子难道不是女子?”仲简冰冷的眼神里有着讥笑,“你与良弼,今日可以不将金仙子当女子,他日便能不将贱民当做人。”

    宗越沉默下来。曹忠似是急了,上前一步,低声道:“郎君,官家还等着我们回去。”

    宗越一抬手,止住他说话。目注仲简,淡淡道:“畏之,不要因一己之私,毁了周婆言。”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恒娘一怔,便见仲简瞳孔瞬间收缩,眼睛眯起,闪过一道冰冷寒光:“宗远陌,我也奉劝你,不要以为能一世瞒天过海,将世人当傻瓜。”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如同凝结。海月在恒娘身边陪着,低声嘀咕:“好冷。”

    过了一会儿,恒娘柔和的声音响起,如同柳叶枝条,吹开冰封的湖面:“两位不用争吵,我已经想明白了。”

    仲简不语,只是转眼看着她。宗越微笑道:“恒娘想明白什么?”

    恒娘道:“我想明白了,贵家之女,平民之女,贱籍之女,都是女子。如果我今日瞧不起贱籍之女,觉得她们下贱肮脏,不愿为她们出声。

    那么他日盛家娘子瞧不起我平民女子,觉得我等愚昧无知,不愿引以为同类,我便也只能认了,无法反对。”

    仲简虽然仍不说话,眼睛却亮了起来。不同于适才争吵时的激愤,这亮光里有着无尽的欢喜。

    宗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无声而笑。

    恒娘问道:“宗公子不生气?”

    宗越摇摇头,长长舒一口气:“我在想,阿蒙若是在这里,听到你这句说话,会不会跳起来,抱着你转圈鼓掌?”

    恒娘也笑了。这一刻,她与宗越心意相通,都在思念着同一个人。

    宗越含笑看了看恒娘,说道:“恒娘,你若一定要做此事,请记住,此事难处多半不在检判司预审环节,而在文章通过以后。”

    又对仲简点点头:“畏之必定明白我的意思。”

    仲简冷冷道:“我会护好恒娘。”

    宗越临走前,望着恒娘与仲简,深深注目:“两位,保重。”

    海月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叫住他:“宗公子,你,你可有话要带给我家小姐?”

    “不用。”宗越朝她摇摇头,“我要说的,她都知道。”

    等宗越带着曹忠走远,仲简方才收回目光,心中冷笑:郎君?这个称呼,可不多见。

    海月轻轻跺脚,小声嘀咕:“这两人,真是的。小姐临走之际,什么话也没交代,只说宗公子已经明白。”

    恒娘扯扯头上的帷帽,问仲简:“仲秀才,你说的这个打交道,该是怎生个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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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娘没有想到,仲秀才打交道的方式,居然是直闯检判司,跟司马主事当面锣对面鼓地理论。

    把样稿拍在检判司主事的书案上时,她忍不住大喘气了下,才鼓足勇气,振振有词言道:“司马主事,出版条例只说不得诋毁宫廷,不得语涉天家,否则为大不敬。如今周婆言的报道,并未违反此条,检判司有什么理由驳回?”

    司马主事给她气笑了:“薛恒娘,以前你主持《泮池新事》的时候,算得上是规规矩矩,从不给我们找麻烦。如今仗着太子殿下给你撑腰,你倒胆子大得包天了去。

    郡王是什么人?娼妓又是什么人?一个在天上云端,一个在地底十八层,贵贱之别如同天渊。

    就放到一张纸面上,都觉荒谬。你这周婆言,不是说给女子们仗义直言,怎么倒去管起这等闲事来?”

    “她们也是女子,怎么算是闲事?”

    司马主事连连摆手:“我不与你理论,我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既是周婆言的主编,又还是东宫的贵人。我只问你,你这番作为,可有经过殿下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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