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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打第一眼见着音姐儿,就觉着她原该养在我身边的,就好像她从来都是我的儿孙,只是阔别重逢而已。” 第49章 责罚 莲汀居邻水,院墙砖瓦便结合了江南园林的温婉风格,室内装潢也是一脉相承的清灵韵味。 然而,武官世家出身的白夫人往主位一坐,一张微显岁月痕迹的脸拉得老长,这一缕烟雨南国般的温婉便荡然无存了。 婳珠立在厅前,眼圈通红。 白夫人也不瞧她,只低眉把玩着玉珠手钏,嘴角噙着一丝怒极的笑意。 “你们两个好姑娘,真有能耐呀。传出去,我们镇北侯府的姐儿动手挠起来了,见了血,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的声调不高,甚至都传不出这间前厅,可是嗓音里压着的冷意直将即将入夏的天气都冰得回了寒。 沈婳音立在婳珠身旁一尺外,左颊已敷了柔软的纱布,面纱不在,柔美瘦削的脸型便暴露无遗。 屋内婢女婆子跪了一地,都见缝插针地偷瞧音姑娘的真容。从前觉得府里的哥儿、姐儿都是美人胚子,尤以二姑娘婳珠为冠,如今见了音姑娘真容,竟与二姑娘有几分相似,却不那样娇弱苍白,秀气中多了几分明丽之感,气度清华。 “夫人,”婳珠拖着嘤嘤哭腔,细细的泪珠挂在长睫上,甚是可怜,“婳珠本想与阿音玩笑,没想到手下失了轻重,酿成大错,请夫人责罚婳珠吧——” 苦主沈婳音反而不哭不闹,淡淡地道:“据我所知,二姑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于女红之类也懒怠学,怎么这结庐别业山清水秀,倒熏染得二姑娘勤快起来,一大早就随身带着绣花针到我莲汀居做客了?” “我、我……”婳珠轻轻抽噎着,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哼道:“说话少夹枪带棒的!我一大早听说你昨晚便到了,挂念你被城中的刺杀吓着没有,顾不得早晨天凉,赶着来看你,你竟这样说我?那绣花针……我、我那是听闻刀能避邪,手边又没有那等镇凶利器,就、就……以针代刀,特地来为你驱驱晦气!阿音你不念我的好处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这样阴阳怪气的啊?” 沈婳音无语,抬手将脸上的纱布贴得更服帖些,看向婳珠,“二姑娘就是‘这样’避邪的?” 婳珠一噎,旋即又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笑起来忘了袖子上还别了针,不小心蹭到了你脸上,是我不好,可是我已经给你赔不是了啊。怎么,非要我脸上也划一道你才……” 婳珠的话音蓦地弱了下去。 她瞧着沈婳音那张脸,怔怔地后退了半步。 那张脸……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如此眼熟! 一个雍雅端庄的女人的样子在脑海里朦朦胧胧地浮现。 看啊,她笑了,她在说话,她蹙眉,她在读书…… 郑夫人的样子,经过了这许多年,在婳珠以为自己早已记不清的时候,记忆却又被沈婳音唤醒了。 郑夫人啊,即使婳珠当时尚在懵懂幼年,也知道郑夫人是极美的,她的双唇永远嫣红饱满,她的眉尾永远细长干净,她的乌发永远整齐如瀑,还有她的面庞,永远扑着一层薄薄的细腻的香甜的脂粉,像是精雕细琢的玉…… 曾经,自己也是真心嫉妒过珠珠的,珠珠有这般高贵美丽的母亲,而自己呢?自己的母亲却是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绾着土气发髻的妇人,永远的低声下气,永远的卑微谨慎。 所有人都不解婳珠为何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下去,不知她为何要双目空洞地盯住音姐儿,或者说,更像是目光穿过了音姐儿的身体,隔着时空看向了另外的什么人。 “我才怎样?你说下去。” 沈婳音微微皱眉,也与众人同样疑惑。 婳珠却并没有被这一问唤回神智,她盯着沈婳音随说话而微动的下颌——这还是重逢后第一次看全沈婳音的下半张脸——那轮廓,那肌rou微动的模样,与侯爷竟如出一辙,那是养了她十二年的父亲,她对他的容貌自是再熟悉不过的。 沈婳音不知婳珠唱的是哪出,装病吗?再瞧白夫人,竟也是一样瞧着自己,默不作声。 常跟在白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见大小主子都不言语,方才又闹得见了血,生怕再突发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便赔着笑上前打圆场道:“左右都是一家人,一家子拌嘴也是常有的,说开了,解了心结也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对沈婳音道:“音姑娘,二姑娘纵使有错,也给您赔了不是了,您向来最和气,定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就原谅二姑娘一回吧。都是一家的姐妹,往后相伴的日子且长着呢。” 照料婳珠起居的一个婆子也站出来,劝和道:“音姑娘,您跟我们二姑娘可是奶姐妹,自幼的交情。老奴瞧着,您跟二姑娘还真有几分姐妹相,跟侯爷亲生的女儿似的,这是注定有一场姐妹缘分哪,可别因这点儿玩笑磕碰闹生分了。” 这婆子不说这一句还好,说完这一句,就连地上跪着的小婢女们都抬起了头,法不责众,一个个明目张胆地将视线在婳珠和沈婳音之间逡巡。 论相貌,特别是下半张脸,当真有四五分类似,可若论气度,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平和沉静,竟是来自江湖的音姑娘更符合侯府贵女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