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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喝好了,视线一晃,正落到她打开的背包上,几只大胆子的蟑螂沿着缝隙钻进去,不止是箱子上,地毯床铺上都趴着几只。 这地方,最大的特色就是虫子满地跑。 顾川给她擦了擦嘴角,说:“你先站着别动。” 苏童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就见他往自己背包那边走过去,从里头拽出她的头巾,抖了两抖,有什么褐色的东西掉下来,他拿脚踩了。 苏童过去才看清是蟑螂,去找了张没用的纸把尸体包起来,说:“这东西不能拿脚踩,有细菌和虫卵……” 不过既是这种鬼地方,哪怕留下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所谓,苏童看了看这狭窄阴暗的房间,霉菌的气味自从没洗过的地毯下钻出来。 她摇摇头:“算了。” 苏童手脚麻利,顾川还在帮她理背包的时候,她已经将这房里能看得见的小强一一处置了。 一扭头,顾川神色淡淡地看着她,黑漆漆的眼中深处存着几分不易被人觉察的惊讶,苏童问:“怎么这么看我?” 顾川咕哝了一句:“以为你们女的都怕这东西。” 一开始也怕的,尤其是这恶心玩意儿触角动起来的时候,方法挠到人心似的教人不得安宁。后来出到国外,见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偶尔寂寞起来找一只出来聊聊天也是很别出心裁的一件事。 不过说什么“你们女的”?苏童当即挑起眉,疑心:“你都认识哪些害怕的女人呀?” 顾川笑着将她包的拉链关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放到桌边,说:“那还挺多的。” 放在以前,她大概要饶有趣味地站起来和他侃大山,从他的职业聊到理想,物质上升到精神。 不过此刻却只是安静地坐到床边,顾川一走过去,她很自觉地张手搂到他腰上,脸找了个舒适自在的地方,懒洋洋地靠过去。 顾川摸着她头,说:“我陪你去找那几个美国记者吧,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事情还没下定论,刚刚不过是捕风捉影后的推测。” 苏童立马抬头看他,眼中一闪:“真的?那……何摄影呢。” 顾川说:“或许已经来了,或许还在路上。先去把这事忙完了,回来再想办法。” 苏童感激地直点头:“好。” *** 去到詹妮房间的时候,正好遇见刚刚那几个出来,将门轻轻带上了,对苏童和顾川抱歉地说:“詹妮已经睡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苏童只能不死心地问他们:“刚刚你们说失去了一位好同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汤姆,汤姆他去哪儿了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有人说:“小姐,你听说这里有记者失踪的事了吗?” 苏童说:“是的,美国记者,两个,但我不知道是哪两位。” 这人指了指房门,说:“一个是詹妮。还有一个是……” 他吸了吸鼻子:“汤姆。” 他们是在战争打响后就预备随军进入最前线的地方采访的,不过不是和政府军合作,他们希望用另一种视角来全面剖析整个战局。 他们要去走到对立的那一面,从他们的眼里看这个世界。 只是没有想到急转直下的局势会让他们陷入一场泥潭。 “是线人出了问题。”他们说:“说好要带他们安全深入的线人临时变了卦,将两个人丢在一片枪林弹雨里之后便溜之大吉。” 冲突地区,线人就是最大的资产,相信某个线人,就意味着要把性命交到他们手上。 苏童觉得心里一揪,问:“他们被谁抓了吗?” “当地的一个组织,抓了去当人质,要和政府谈条件。记者,年轻的记者,美国来的,有男有女,他们以为手里握着很大的筹码,大家都会听从他们的意思,给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打个八折也可以。” 可是他们忘了,没有人会和恐、怖分子谈条件,何况又是在这样动荡,本就飘摇欲散的地方。 救援队强行攻入的时候,詹妮和汤姆关在一个房间,距离他被处决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 捡回一条命的詹妮吓傻了,见到他们之后便开始嚎啕大哭,在大家的护送下,她进到当地的一家医院进行诊疗。 她需要心理辅导,需要有医生将她从这恐惧里□□。 可面对一整个医院里断腿断手的危重病人,大家却又不得不将只有皮外伤的詹妮重新带出来。 “走的时候,他们说过,这是他们个人的决定,他们承担所有后果。” 话到后来,大家都沉默起来。 一直在旁没说话的顾川不知怎么就想到何正义写在纸上的那句话:我做了领导想让我们做但不好说出来、广大电视观众希望我们做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被验证过答案的苏童恍恍惚惚,开门的时候,她忽然问:“只是为了一张照片,一段视频,一篇采访,就这样牺牲掉自己,值得吗?” 在国内昂着头,说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过来的那个人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样。身体僵硬,声音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压死她,教她无法动弹。 顾川过去搂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手往她脸上一抹,立刻被湿了掌心,他一言不发,就等她无声地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