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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多半是被雨声惊醒,砖头向外看,才发现天气如此阴晴不定,前一刻万里无云, 这一秒瓢泼大雨,彷如人生变幻, 起伏难测。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走到窗边,茫茫然垂眼向下看, 只看一盏接一盏在雨里晕开的灯, 朦胧不清。 万物都是空,大雨将一切爱恨都抹平,就像从没发生过。 姜晚贞深吸一口气,拿手背狠狠擦一把面颊, 带得肿起的脸又疼起来。 不过无所谓,疼痛令人清醒,逼迫你睁大眼, 认真看世界。 她原本打算吃个面包补充体力,走到屋中间,又变鬼使神差, 一颗心突然往下坠,摇摇晃晃到不了谷底。咬一咬牙,没办法,走到大门前—— 家中一共两道门,木门外加装铁门,供通风用。 由于匪徒都靠“骗”进屋,所有两道门幸免于难,从走廊看,这一家仿佛平安无事,安安稳稳。 但她抬手,又收回。 门把手仿佛变成鬼,会张嘴吃rou。 踌躇不定,犹豫不前,她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门外一定空荡荡,如同往常的每一天、每一夜,但又不敢、不能,下定决心拉开门。 她害怕面对—— 那些笼罩在阴云下的柔情该不该收? 他笑一笑,眼底下着雨,深情切意望她一眼,她还能不能狠下心给他一记响亮耳光? 她不确定。 幸亏有雷神打断她纷繁凌乱的思绪。 姜晚贞咬一咬嘴唇,闷头向前,猛地拧开门—— 走廊上,昏黄的灯,安安静静一如往昔,她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推开铁门,一只脚探到走廊上,眼睛望向无穷无尽的狭长走道,默然的怜悯着她自己。 “怎么出来了?” 突然一点声响,把姜晚贞吓得倒抽气。 她循着声音低头看,才发觉门边坐着一位狼狈悲惨的流浪汉,身边五六个空空啤酒罐,手上还捏着一只,正靠在膝盖边上打转。 他说话时眯着眼,仿佛刚刚睡醒。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晚贞问,顺带抬起脚尖轻轻碰一碰地上的啤酒罐,空罐子一碰就倒,随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还不回去,不怕陈太领一队小报记者找上门?” “肚子饿不饿?楼下有通宵茶餐厅,我去买一份咖喱牛腩送上来。” “不用,我不需要。” “对,你不需要…………”他扶着墙壁,略显艰难地站起身,当下从仰望变成俯瞰,换他低头看着满脸倔强的姜晚贞,“你不是不需要咖喱牛腩,你是不需要我。” “恭喜你,终于写对答案。” “恭喜我?”陈勘双眼迷离,酒醉一般抬手捏住她一缕发,抬到面前,又鼓起面颊,一口气把这一缕头发吹散,“对,恭喜我………………恭喜我什么?我认真想一下…………噢噢噢,恭喜我行大运、发大财,还是恭喜我掉进烂泥,脱不开身?都不是,你看你这双眼…………”姚美芳癫完,换他接力,不愧是一对恩爱夫妻,他醉醺醺脚底不稳,一把捏住姜晚贞面颊,手指往上推,捏到她脸颊变异,苹果机正被迫在奋力挤开下眼皮,而他却在低头,一张写满“Charming”一词的脸,正正当当贴在她眼前,呼吸之间浓重的酒精味一层接一层蒙在她鼻尖,轻易将空气烧到摄氏七十五度,热得人头晕眼花,春*梦连连,“你看你的眼…………” 她如何能看得见自己的眼? 男人自说自话,自行入戏,从来不问旁观者是否愿意观赏。 男人优秀在,从来只关注自身的痛和伤。 陈勘酒气上行,红着脸说:“你眼里好冷,你从前不会这样看我…………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你一定是在恭喜我成家立业,婚姻美满,还多一个大靠山姚金龙,从今以后赚更多钱,买更多楼,搞更多女人!叼你老母,我好快乐,我……陈勘,是全港最快乐的男人!” “当然,青年才俊,名利双收,谁够你得意?” “对,谁够我得意?谁比我成功?我…………哈哈哈哈…………我每挽做梦都笑醒,我名利双收,家庭美满,我…………哈哈哈哈哈…………我好快乐…………”他放开姜晚贞,背靠墙壁,一面笑,一面慢慢向下滑,直到他跌坐在走廊,软成一滩没有筋骨的烂泥。 电流波动,走廊上的灯发出“滋滋”声响,一会儿暗,一会儿又亮。 他不停地笑,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他应当快乐,一定快乐,快乐到忍不住笑出声,笑到弯腰驼背,腹部发颤,笑到满脸是泪,也不过是欢喜过头而已。 姜晚贞已经记不清这是近期第几次目睹陈勘情绪失控,她越来越看不明白,陈勘仿佛一个行走在巨大阴影下的黑衣人,他力图隐身,却又屡次失败,想要做个成熟稳重、胜券在握的成熟男人,无奈一次又一次总在她面前崩溃失控。 她一时心软,同自己说,就当是安慰陌生人。 于是蹲下身,抬起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经历什么,不过,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建议你,如果有时间,去见一见心理医生,接受专业帮助。” 他从两臂之间抬起头,脸上的泪已经不见痕迹,唯有眼底泛红,作为他前一刻痛哭流涕的证据。 然而陈勘此刻面色如常,还能弯起嘴角,赠他一个故意勾勒的挑逗女性的笑,“帮助?我需要什么帮助?今时今日,只有我帮人,没有人帮我。不过……贞贞如果愿意帮帮忙,我是很愿意进门睡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