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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棠 第10节

    “继续。”叶青棠说。

    “可以吗?”他再度确认。

    “嗯。”

    雨什么时候又开始下的,他们谁也不知道。

    这一隅的空间早就变成深海。

    黑暗、潮湿,未知的潜流。

    负压带来深重的缺氧感,以至于濒临窒息。

    又于死亡的边缘潜出水面,深深地、深深地呼吸。

    第7章 -07-   时间还早

    -07-

    一只手探过来,拂开叶青棠额头上黏湿的发丝。

    “借用一下浴室?”

    “嗯……”叶青棠迟缓应声,“篮子里有干净的浴巾。”

    窸窣声响过后,脚步声朝浴室走去。

    叶青棠全身绵软无力地趴在床单上,想象自己是一颗彻底融化的香草味冰淇淋球,完全适用“一摊”这个量词。

    磨砂玻璃门将水声隔绝,隐隐传来。

    像泡了个漫长的热水澡,微微困倦与满足,叶青棠忍不住“复盘”。

    远超预期的过程,唯一的瑕疵或许是中途走神的自己。

    硬件而言,应如寄说“勉强”,还是太谦虚了,他应当有保持规律的锻炼,脱衣之后有明显腹肌,但没有太夸张,是她恰好中意的那种。然后关于size,怎么说,她并非唯数据论的人,这件事情技术与态度的重要性远超硬件——当然,前提是在硬件过关的基础上。

    而应如寄,硬件卓越的同时,还兼具无比的耐心与服务意识。

    叶青棠,耿直颜控与性-关系中的自我主义者,不委屈、不伪装,谁让她真的不高兴了,会一脚将人踹开并让其当场卷铺盖走人,有诚心悔改意愿的可暂且留用以观后效,但三次机会之后仍无明显改善,会赠送差评、分手、拉黑一条龙服务。

    平生有一句暴论:市面上的大帅比各个活差还脾气大,这和你们每个姐妹的纵容都脱不了干系。怎么可以因为脸好就降低标准,正因为脸好才要从严要求,鞭策改造,恋爱时造福自己,分手了还能造福人类,这不好吗?

    而应如寄,是她哪怕拿着放大镜吹毛求疵,也会心悦诚服打出五星好评的男人。

    想起还是少女时偷偷看小说,看到某些片段总是面红耳赤,不解那种微微的悸动具体是什么,但构成了她对于性的所有幻想。

    后来真的经历了才知,大多数时候乏善可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而应如寄是极少数几个,能叫她的真实体验与少女时期的幻想贴近的人。

    五星好评的男人自浴室走了出来,擦着头发走到卧室门口。

    “饿了吗?”

    “有一点。”叶青棠拥被子盖住自己坐起身,伸手去摸床边柜,才想起手机落在了客厅沙发上。

    她捞起睡衣套上,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去客厅。

    经过门口被应如寄伸手搂住腰拦住。

    “做什么?”叶青棠踮脚与他交换一个吻,“过路费够了吗?”

    应如寄笑了声,松手。

    叶青棠点开手机里的外卖app,递给应如寄,“你可以看一下想吃什么。订单里面我常点的几家味道还可以。”

    应如寄伸手接过。

    叶青棠将要往浴室去,脚步顿了下,“你急着吹头发吗?我要用一下浴室。”

    “你先。”

    叶青棠清洗过从浴室出来,应如寄递回手机,“看看要加什么。”

    “你已经点好了?太好了。“叶青棠接过手机,“我最讨厌思考每顿吃什么。”

    应如寄笑说:“我只是照着你的订单选了再来一单。”

    叶青棠付了款,应如寄将头发吹干。

    无事可做的他们,目光一个交汇,陷入到了事后必不可少的尴尬。

    叶青棠轻轻碰了一下鼻子,别开目光,“对了……”

    “嗯?”

    叶青棠走到餐桌旁,从那上面拿了只纸箱,返身放到茶几上,“是海外刚到的几本书,我觉得有一些你或许会感兴趣,要看看吗?”

    应如寄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叶青棠摊开一本书,“《to destroy is to build》,是摄影师czar □□toff发在instagram上的照片合集,专门拍摄的建筑物被拆除时的瞬间。”

    薄薄的一册,蓝色的封面和内页,照片噪点模糊,像是古早录像带里的影像。

    画面烟尘四起,似乎能通感爆破瞬间的巨大轰鸣。

    叶青棠留意到应如寄盯着一页看了很久,就说:“这本就送给你啦——不过,送一位建筑设计师建筑物‘死亡’瞬间的留影会不会不大好?”

    “不,很有意义。谢谢,我收下了。”

    剩余的几本应如寄也简单翻过,都是类似于私影集的册子,非常小众,也非常有趣。

    “我喜欢这个。”叶青棠举起一本影集,红色底的封面,那上面的影像是一只蘑菇,看起来很像男性的an。

    “《mushrooms and friends》,封面很具性-暗示,但内容还好,只是各种寄生或者与其他植物共生的蘑菇。不过我觉得选用这张做封面,可能也因为蘑菇极具破坏性的生命力,与人的原始本能是共通的。”叶青棠说。

    初步餍足后的贤者时间,是否正适合拿来探讨这些有些无聊,又有些虚无的命题,应如寄很难说得明白。

    可以明确的是,叶青棠远比他以为的更有趣。

    不是娇生惯养长大,对个体、对生命毫无思考的美丽花瓶——虽然,即便是花瓶,她也是绝无仅有的品类,叫人甘愿奉于案上,精心呵护。

    应如寄转头看她,好奇问道:“你念的什么专业?”

    “艺术管理。”

    “我印象中这似乎是波士顿大学的优势专业。”

    “应老师高看我了。”叶青棠笑说,“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美本和美硕,混了一张普普通通的文凭。”

    “本科就去国外了?”

    “嗯。十七岁去的。那时候成绩不太好,念的南城外国语学院的国际班,纯粹是靠家里砸钱才有书念。我爸妈对我没什么太高的要求,本意是让我出去见见世面,有没有学到东西不重要,反正回国了也不会少我一口饭吃。”

    “但你似乎很热爱你现在的工作。”

    叶青棠点头,“我是后来去了以后,渐渐对学的东西感兴趣,才真正开始投入精力和时间,并且继续读了研究生。我的同学要么去了博物馆和画廊工作,要么做独立策展人,和真正的艺术品打交道。我比较喜欢书籍,另辟蹊径地做了现在的工作。”

    “非盈利性质的?”

    “第一届是免费的,但是效果不好。你知道的,艺术书籍是关于绘画、雕塑、装置、影像、平面设计还有研究性文献等等这一类的专业书籍。文学作品、漫画和绘本也有,但不是我们展览的主要类目。有一些家长不了解,看到是书展,又是免费,就会把孩子送过来。新华书店的童书区应老师见过吧……”

    应如寄笑出一声,“可以想象。”

    叶青棠依然心有余悸,“第一届简直不堪回首。我们好多书和装置是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有些可能全世界就印刷了50本,结果在展览中被熊孩子糊上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后来就改成收费了。”

    “今年的这届什么时候?”

    “现在是一年两届,7月和1月。”叶青棠转头看他,“到时候我送你票。”

    “既然和我们从事的行业相关性很强,到时候自然要组织事务所所有人都去观展学习。团体票可以打几折?”应如寄一本正经。

    叶青棠噗嗤一笑,“你是想让我社死吗?”

    聊着天,叶青棠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新邮件提示的声音。

    叶青棠连忙摸过手机,点开邮箱一看,不过是某app会员续订的通知邮件,顿时大失所望。

    应如寄觉察到了,“在等谁的回信?”

    “嗯。”叶青棠简单解释了自己联系一芥书屋三次被拒的事情,“我下班之前直接给一芥书屋的主人汤望芗先生发了邮件,希望他能回复。”

    “据我所知,汤老先生现在基本已不会查看私人邮箱了,他的事情都是助理在处理。”

    叶青棠顿了下,意识到:“你认识汤先生?”

    应如寄微微垂眼,看向身旁的人,微微思索的神色,片刻笑说:“你知道我在耶鲁读的书。”

    “我们好像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嗯……”应如寄犹豫着,似在纠结该不该说,“……那你知道一芥书屋谁设计的吗?”

    叶青棠一愣,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一芥书屋是南城她最喜欢的建筑之一,当时汤望芗做有限度的开放参观,预约制,统共只接待了不到1000人,她有幸获得参观名额。

    进入之后,对这藏书、起居、工作多功能兼具的建筑叹为观止。

    她不喜欢奇观式的建筑,更喜欢因地制宜的创新,一芥书屋就是这样的风格。

    除了惊讶,还有尴尬。

    该怎么说……没去了解一芥书屋是出自谁手,是因为她一贯是“喜欢吃鸡蛋不必知道母鸡是谁”这句名言的忠实拥趸。

    而这段时间,她对应如寄的调查则纯粹是功利性质的,个人简介页面看完生平概述就关掉了,至于他具体设计了什么作品,根本不在她的兴趣之列。

    现在这情景,简直是“叶公好龙”的现场演绎。

    果真,应如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戏谑道:“看来是不知道。”

    他有幸得见叶青棠耳根泛红,似乎想找个地缝就地蒸发,少见的卡了壳,完全说不出话来。

    应如寄不逗她了,“需要的话,我可以跟汤老先生打声招呼。”

    “不不不,”叶青棠赶紧说,“我不想走这样的后门,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放心,我还左右不了汤老先生的抉择。我可以叫他助理看看你的邮件,答不答应他们有他们的考量。”

    叶青棠双手合十,“谢谢应老师!这样就够了。反正对我而言已经尽力,仍然不行也能坦然接受plan b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