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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78节

    重要的是他的领头上司变成了崔晟,明面上是受崔晟管辖,暗地里他还是贺兰霆的人,随行时他还可以带上不少崔家的部曲,这一走将要分掉崔家一部分的能人势力。

    这是崔晟决定给他的,在外人眼里看来,崔珣在崔家继任者上的位置板上钉钉,他今后做什么事都代表着崔家,更代表着他阿翁崔晟。

    见到如此情况的崔樱,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提起的心,开始安然接受兄长又要离开她的事,并且整个崔府都已经知道崔珣要去灵州,都在为他出发那天做着准备。

    而让人意外的是,与崔珣的官职变动消息一同出现的,是太子管辖之下的六率府府君换了人。

    变成了一直与顾行之不和性格耿直的张幽。

    对外,知道的是顾行之在太子那是另有安排,职位升迁有所变动是极为正常的,京畿暂时还未出现热议,此时风头无两的还是崔珣。对内,清楚的底细的极小部分人都知道,是崔家的长子,现在的崔御史在临走之前弹劾了顾家四子,六率府前任府君大人。

    大事检举他近几年在公务上决断有误,小事检举他私德有污,不适合坐在府君位置上,有理有据地请求上面把府君换为别的人才。

    这堪称是一场“大义灭亲”,也不知崔珣哪里对顾行之不满,竟然能对姻亲,未来的妹婿下手。

    听说顾行之下一职位未定,没了府君的职务,顾行之身上只存两个有实名而无实权的头衔,目前休养在家,暂时只能做个闲散人时,崔樱愣过之后就反应过来。

    那天贺兰霆对她说替她出气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而私底下向她传递消息的朱墨,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女郎,可要再去顾府探望探望?”

    落缤瞪眼道:“还去什么,上回给的难堪难道还不够吗。”

    朱墨:“落缤meimei,奴婢也是替殿下传话,上回女郎在顾府不舒坦,这回再去顾府,可以让别人不舒坦。去不去,端看女郎自己,一切有殿下在女郎背后撑腰。”

    朱墨话音一转,“不过,奴婢觉得女郎应当是不想去的。殿下为女郎做到如此程度,既然不去顾府,女郎何不亲自向殿下道谢一番,也好让殿下知晓,女郎感受到了他的一片真心。”

    崔樱领会了朱墨言语中的暗示,贺兰霆帮她阿兄升了官,顾行之又失了职,两者放在一起比较,一个升一个贬,这不就琢磨出其中滋味了。

    想必顾行之长这么大,还未吃过这种亏吧,她的确该亲自感谢他。

    贺兰霆盯着那一行簪花小楷,对收到崔樱投来的花笺并不意外,他说过,她在这方面总是会给他出其不意的小小惊喜。

    崔樱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说要酬谢他。

    贺兰霆什么没有,他不缺谢礼,他只是好奇崔樱会用什么方式表达谢意。

    魏科看着太子提笔写下回信,再封好让他派人送去崔府。

    贺兰霆:“告诉崔樱,孤拭目以待。”

    院子里,守在一旁的朱墨望着天上,终于等待了从太子府邸飞来的信鸽。

    她吹哨一声,信鸽便落在她肩头。

    朱墨刚要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筒,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她来不及藏起信鸽,就听见崔珣的声音对她道:“哪儿来的鸟,拿过来给我看看。”

    第69章

    朱墨僵在原地,察觉到她一时的异样,崔旭盯视的眼神逐渐严厉,逼迫道:“怎么还愣着,听不见我说话?”

    “沉璧,去,把那只鸟拿过来。”

    朱墨捧着鸽子回转身,“大郎来了,这是奴婢凑巧捡来受伤的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沉璧上前,觉得这婢女神色有些怪异,看着蛰伏在她怀里的鸽子,伸出手。

    “谁管名不名贵,大郎要看你照做就是,给我。”

    朱墨没守住,在争抢间,“哎哟”一声后,鸽子展翅飞到了墙头。

    她松了口气,故作为难,“这……”

    沉璧瞪着她,“你。”这婢女是故意的。

    鸽子飞走,崔珣收回目光,对着他们冷笑一下,趁着朱墨不注意间从地上拾起刚刚掉落的信筒。

    崔珣在朱墨惊诧难看的表情中打开,取出卷成一团的小小信纸。

    “大郎君。”

    朱墨上前想要阻止,被沉璧一手捉住拦下。

    崔珣正当阅览信纸上的字,眼皮抽动,就听崔樱叫他,“阿兄,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她走到崔珣跟前,目光与崔珣同时盯着他手上的私信。

    墙头的鸽子飞落在地,按照传信驯养的习惯,朱墨都会给它赏些吃的,等吃过以后它才会飞回去。

    可现在朱墨内心焦灼,恨不得它快些离开。

    不想鸽子走到崔樱脚边,她低眸看了眼,就将它抱进了怀里,而崔珣复杂的眼神也从信上挪开。

    崔樱面色如常,对上崔珣的眼睛还朝他温婉地笑了笑,她一手抱着鸽子,一手向崔珣讨要,“阿兄,看完了的话,就把东西还我吧。”

    崔珣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在和他meimei私底下传信往来。

    对方没有署名,且字迹陌生。

    拭目以待四个字更是在他脑中不断回想,他手中的东西交还给了崔樱,“什么拭目以待?”

    崔珣问得太过直接,并且仔细观察着meimei的表情。

    然而崔樱略微惊讶地“啊”了声,怀里的鸽子自己落地,她看了眼信上的字,十分平静地毫不慌乱的含笑道:“是我一位朋友,我说要送他一份礼物聊表谢意,他知道了才这么回的。”

    “什么朋友,是贵女吗。”

    “是啊,阿兄。”

    崔珣从没怀疑过崔樱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他一直都坚信meimei的性子单纯善良,高洁清澈。

    然而就在今天,他感觉到了,阿樱在对他说谎。

    飞鸽传信,从来都是用以私密、互通消息的工具。

    既然要道谢,何须要避人耳目,遮遮掩掩,什么重要的事,阿樱不找他帮忙,还要劳烦外人。

    其次,虽然信上并未署名,可那字迹笔锋凌厉,鸾跂鸿惊,绝非时下女子的手笔。

    无他,以字识人,男子写字的力道与女子都各有不同,崔珣更是这方面的好手,他轻易就能识别出来其中差异。

    尤其这纸也非凡品,不仅精而且贵,工艺难得。

    依崔珣对崔樱的揣测,和她互通书信的人绝对不是顾行之,阿樱厌弃他,他是知道的。

    “阿兄,进去坐吧。朱墨,去端些甜果、糕点过来。”

    崔樱吩咐,她从屋内出来,到帮朱墨解围,从崔珣手中拿回那张信纸,一直表现得冷静镇定,连丝心虚不安的小动作都没有。

    崔珣心里五味杂陈地跟在她身后进去。

    转身间,崔樱其实也静悄悄地松了口气,捏着信纸的手心一片汗意。

    看到沉璧抓住朱墨的一幕,崔樱就预感不妙了,果然等她出去时崔珣已经拿到了贺兰霆给她的回信。

    她心神绷紧片刻,想到贺兰霆每每跟她传信的字迹都与平日不相同时,又缓缓松懈下来。

    他们关系见不得人,在这种地方都很注意,轻易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就算兄长看见了,也不会猜出对方是谁。

    只要崔珣不再追问……

    “阿兄,你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吗?”

    进屋后,崔樱主动提起话题,他们兄妹二人从上回不欢而散后,就没单独交心过。

    崔珣:“好了,任期已定,我须得尽快起程,不出意外,大后天就要走了。”

    崔樱讷讷张嘴,“这么快。”

    她虽然接受了崔珣要离开的事,可等他亲口说出离开的时限,崔樱心生一片不舍得惆怅和惘然。

    崔珣就是趁走之前,专程来看她的,他在京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崔樱,要是有可能崔珣都想将meimei带去灵州。

    但这绝不可能,他是去上任的,并非是去游玩的,此去并非坦途,又有诸多不确定的风险,他不想让崔樱受累,留在京畿反而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他来这里,会在最不恰当的时机里,发现了meimei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珣想问问和她书信来往的人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然而对上崔樱忧愁不舍的目光后,不想让离别之前的相聚,变得如上回一样僵硬难堪,崔珣哪怕好奇至极,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

    他不想让崔樱为难,与其逼迫meimei承认,还不如他自己派人去查。

    这样一想,崔珣神思彻底清醒,他反过来安慰崔樱,“其实为了能多留两三日,已经尽量将行程推迟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也知道阿兄最在意的就是你,怕我不在,你到时又被人欺了去。”

    崔樱:“阿兄说什么呢,在京畿谁还能欺负我。”

    崔珣自嘲地摇头,“你不用宽慰,我知道。以前我只顾着自己,以为你有阿翁大母庇佑会过得很好,却不曾想过形势所逼,你在家中也会遇到许多难处。你议亲时,我不在,木已成舟,许多事情有阿翁跟父亲决断,难以挽回。我虽是兄长,却对你亏欠良多,上回还曾与你闹了一场,实在愧疚,所以今日过来,除了看看你,跟你好声道别,还是来向你认错。是阿兄不对,阿兄做得不好,没有颜面请你原谅。”

    崔樱声颤,“阿兄。”

    “但是,阿樱,我虽去了灵州,心却牢牢牵挂在你身上,我只期望,今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有需要阿兄为你做主的地方……阿兄求你,一定要传信告诉我,我平日会忙,或许会注意不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和意外。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只要你需要,阿兄会不顾一切回来帮你,就是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日暮苍苍,宛如一盏油灯里最后即将燃尽的烛焰,昏黄中透着一股悲凉。

    崔樱眼眶红红地送崔珣到院门口,此去一别,没有个三五载,只怕再难相见。从此以后,兄妹天各一方。

    崔珣还在佯装轻松恣意的模样,他松开牵着meimei的手,掌心一凉,失去温度,“阿樱,回屋吧,等我回来相聚。”

    崔樱攀着院墙的门框,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的身影,痴了很久。

    而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崔珣走到半路,在四下无人的路径处顿住脚步,双目赤红地仰起头,也久久未动。

    跟着他的沉璧早已转过身去,面容凝重地看着一旁的草木,仿佛没听见空中传来的一声叹息。

    崔樱回到院里,就看到朱墨走过来向她跪下请罪,“奴婢有错,差点暴露了女郎的事,还请女郎责罚。”

    当天发生的事,贺兰霆很快就收到了下属传来的消息。

    他面上毫无波澜,话里却对跟在身边的魏科吩咐,“办事不力该怎么处置,你们应当知晓,难道还需孤提醒要怎么做。”

    贺兰霆神色虽不见一丝愠怒,魏科就是知道殿下已经不悦了。

    魏科跟着跪下认错,“属下这就安排人扫尾干净,贵女那里,属下会将朱墨换下,再挑人送过去伺候。”

    这次纯属意外,也是巧合,谁都预料不到崔珣会在那个当口过来。

    不过,让人吃惊的是崔樱的反应。

    听下属叙述当时的情景,她竟然在那种情况下也没乱了阵脚,还如常地应对崔珣,倒是对她另眼相看。

    贺兰霆:“传话过去,告诉她不必担心崔珣查到的后果,他想查什么,孤就给他准备什么。再让方守贵准备些礼送过去,哄哄她,别让她再为崔珣赴任的事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