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2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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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按向了自己的胸膛,这个本应该对五感非常迟钝的病人说:“谢清呈……这里好像是空的,但是好疼……” 谢清呈看着少年落泪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那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龙在礁石上哀声引嚎。 它快死了…… 它好像就要伤心得死去了。 它是真真正正伤心至死,孤独至死的。 谢清呈注视着贺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样强烈的感情面前,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太过苍白。他走过去,像曾经贺予在除夕之夜,想要抬手捂住他心口处看不见的伤疤,止住他淋漓的鲜血一样。 他走过去—— 他也想镇住贺予的血。 他们俩,原都是有旧伤的人。 伤口很深,直刺心脏。那些伤疤无人可知,只有他们彼此知晓。 他不明白为什么贺予会这样在意陈慢,其实陈慢永远都是和贺予不一样的,在谢清呈看来,陈慢是弟,是友,是同伴。 而贺予呢? 谢清呈一时间竟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贺予已经将他的生命侵蚀得那么深了,以致于回头望去,他都不再认为世上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换得了贺予的位置。 模糊意识到这一点的谢清呈内心大感震撼,他之前从未仔细想过贺予现在在他眼里算是什么。 算是什么呢? 贺予是与他最相似的的人,是与他最近的人,是知他秘密最多的人,是与他无数次同生共死的人。 可贺予是男人。 而他不爱男人,他的性取向是女性,他还结过婚,离过婚,何况谢清呈知道自己如今根本不需要什么爱情。 于是,这样特殊的,不可被任何人取代的人,那又算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如陷迷障。 谢清呈只是在这一刻,决心走上前。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抬起来——他知道那种痛感,那种独独属于精神埃博拉患者的,比癌痛更切骨的痛感。名为寂寞,名为孤独,名为绝望……他终于在这一刻,主动抱住了贺予。 谢清呈用自己的手,贴上了魔龙支离破碎的心,任由毒血流遍掌心。 他抱住他。 谢清呈说:“贺予,是真的,不是假的。对不起。” “……” “很抱歉,我没有记得日子,我……”谢清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老男人嘴硬,太爹,以前连太太都没怎么哄过,更不知道怎么哄小男生。 他只能这样抱着贺予,雨水打在他们头顶的伞上,风吹过他们的衣衫。 疾风骤雨里,他拥他那么紧。 苍龙好像在用自己身子,蜷住那个伤心到濒死的魔龙。 他抱着怀里颤抖的少年,嗓音竟略微地有些沙哑。 “对不起贺予。” “……” “虽然还没有到时间,但是我想和你说……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贺予身子猛地一颤— — 祝你生日快乐。 “贺予,十六岁生日快乐。” 暴风雨,晃动的烛光,笑着捧上生日蛋糕的谢雪,别墅内响起的钟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贺予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 假的。 假的……! 没有人。没有蛋糕。没有祝福。 他在那间投影着信息的房间,把真相剥离,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可怜的自尊心给予他的自我保护。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病态,谢清呈抱着他的力气更大了些,似乎这样就能让贺予听到他的心跳,碰到他的热血。 “我在这里。” “……是假的……” “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幻觉。” 贺予的声音都沙哑了:“是假的……是假的……谢清呈从来不会抱我……他从来不会抱我,我求了他那么久,我求他抱一抱我……他都不肯……从来没有肯过……” 他伤得太深了,先前一直用画皮掩饰,这一刻却终于是裸露在他面前,端的是血流交织。 “你是假的!是幻觉!!” 他眼神哀冷又疯狂,他猛地把谢清呈的伞给挥落了。大雨骤然落在了他们肩头,雨丝像透明的网,将他和他一齐困囿住。 几秒,十几秒,亦或好几分钟之后,贺予发现这个梦还没有醒。 谢清呈也还没有消失。 “……” 慢慢地,他就不再说真说假了,好像真假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的颤抖由剧烈,到微弱,由微弱,至平静。他忽然回抱住谢清呈,像是想要抱住一块用以求生的浮木。 手环上刺目的红闪烁着,闪烁着……慢慢地,像是恶魔的眼眸闭上了,红光渐渐熄灭,归于温暖的橙黄色。 贺予眼泪落在了谢清呈肩头,他抱着他,那么用力,仿佛要把谢清呈的骨头都揉碎拆去,刺入自己体内。 紧接着,他忽然攥住谢清呈的手,也不管伞歪不歪了,两人会不会淋雨。他的神情很复杂——阴鸷,狂热,扭曲,失落,希望,痴迷……全部交织在一起。 然后他拽着谢清呈,一言不发地,就往剧院后方的露天停车场走去。 第151章 二十岁生日那夜 他拽着谢清呈,一言不发地,就往剧院后方的露天停车场走去。 贺予处于一种半病疯半醒的状态,他的意识不那么清晰,但他的感情都还在。 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想以此确认谢清呈是否是真实的。 也许是他仍觉这是幻想,放纵一些也无妨。 他就这么闷声不语地把谢清呈拖到了停车场,谢清呈在走到一半时反应过来了,想要挣脱,但他的体力日渐衰弱,又喝了酒,左臂自易家村案件后,也再使不上什么力气。 他尽管能与贺予纠缠一阵,却已不是贺予的对手。 大库里南的车门被打开了,贺予举高临下,将男人猛地推进了最后排。 “贺予,你!” 贺予仍旧不吭声,上了车,却没有把车门关拢。 他未及谢清呈起来,附身压下去,手臂撑在男人略显苍白的脸庞边。 他就那么怔忡地望着谢清呈,过了好一会儿,竟又默默地落下了一串泪来。 他无声地淌着泪,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抚摸过谢清呈的脸庞。 从英挺的眉宇,到鼻梁,到嘴唇,再到线条凌厉的下颌…… 照理说,谢清呈是应该挣开他的。 可是车内的氛围灯映照下,谢清呈能看到贺予这一刻的眼神。 那是太过伤心的一双眼。贺予触摸着谢清呈眉眼五官的手在轻轻地颤抖,好像一个失去光明永陷黑暗的人,在以此确认自己身边是否真的还有人在。 又好像想要靠着这抚摸,知道陪在他身边的,究竟是虚幻,还是真正的谢清呈。 谢清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一颗心竟在这样的目光下剧烈颤抖起来。 他曾经怀疑,自己在贺予眼中看到的,那种仿佛离开他就会死去的深切依赖是假的,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 但后来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贺予是真的那么爱他,无可替代地爱着他……可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啊,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他们都不能在一起。 甚至他本来,是想在今天看完弄臣之后,就与贺予讲清楚这一点的。 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贺予的泪落在谢清呈的眼睑,顺着脸颊的弧度淌落,然后被眼泪的主人亲手拭去了。 “谢清呈……” 这个深陷于绝望中的少年,眼里有的唯一一线希望,就是他眸中此刻倒映着的谢清呈。 若是谢清呈推开他。他的光就要彻底熄灭了。 “谢清呈.………” 贺予望着他的眼,寻摸着他的手。 他握住他。 男孩颤抖的手,紧紧扣住男人微凉的手。 贺予手腕上的环,还是橙色的,并不是什么稳定的状态,甚至随着他心绪的起伏,仍时不时地会闪过一点红。那光芒就像手铐一样,好像要将他们两人的手紧紧地铐在一起。 彻底的,纠缠不休。 贺予说:“谢清呈,我二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