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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棠漫不经心地抬头,笑道:“我除了找他来,还能去哪儿?” 这话说得让盛老板难接,幸亏身边还有个佩芷,盛老板赶忙给她介绍:“这位是棠九爷,祈……” 没等说完,傅棠抬起扇子,示意盛老板噤声,随后他看向佩芷:“傅棠。” 佩芷本来觉得他不大礼貌,打招呼问好也不站起来,即便是坐着,作个揖也没有。可他周身的气场有些明显,好像主动跟你说了自己的名字都是一种恩赐。佩芷本打算跟他作揖,可手里捧着值钱的匣子,胳膊提起了又放下,只能点点头:“姜佩……姜仲昀。” 听她沉着嗓子说完名字,傅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随后用扇子指了指孟月泠:“来给你献宝的?” 孟月泠攥着手巾,转身看向盛老板:“做什么的?” 他原本的模样生得也是顶天好看的,鬓角还挂着几滴没擦干净的水,不比傅棠阴柔到有些丫头气,孟月泠的长相斯文隽秀,骨相中透出的那股不染纤尘的清冷气质更让人忽略不得。 佩芷偷偷打量他卸了戏妆的脸,或许是扮上戏的模样长进了她的心坎里,如今即便褪下了粉墨,全然地变了个模样,可人已经在心里了,就走不出去了。 盛老板从他冷漠的语气中就感受到了不妙,小步往后退,准备溜走:“这位姜二少给您备了份厚礼,我才把人给带来见您的……那我就先出去了,不耽搁你们闲话。” 他跑得快,孟月泠在心里冷哼,扫了眼一溜烟儿就没影的人,没说什么。 眼看着佩芷要开口,孟月泠先她一步道:“东西放这儿,人可以走了。” “你当我就是个送东西的?”佩芷本来还沉浸在他好看的皮相中,冷漠的声音立马把神智唤了回来,不仅如此,她还因为被轻怠有些恼火。 孟月泠略微蹙眉,轻描淡写地问:“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佩芷抬起头和他对视,那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双颊骤然红了起来,讲起话来舌头也跟着打卷,“我……我是……我是来骂你的!” 她说的是心里话,刚刚那后半场的新编《孽海记》她看得不满意,即便很多观众都动容到落泪,包括姜老太太在内。 傅棠在一旁抿嘴笑,俨然看戏的态度,孟月泠直直地盯着她,显然不惧与她对视,反而是佩芷频频眨眼。 没想到孟月泠下一句说道:“用你原本的声音跟我说话。” “我……”佩芷早就知道,那天他听到了,他一个唱戏的,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傅棠语气悠长:“原来是个丫头啊。” 见她不吭声,孟月泠把手巾丢进了脸盆里,话却是说给她听的:“出去。” “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我先不出去。” 佩芷生怕他像丢手巾一样把自己给丢出这间屋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可他显然没这个意思。整间扮戏房内安静无声,就等着佩芷张口,在孟月泠漠然的眼神和傅棠期待的眼神交叠之下,佩芷咬牙开口:“你今日这出戏,很是不好!” 孟月泠问:“哪里不好?” “三流的本子!二流的唱词!一流的你……”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孟月泠的脸上闪过轻笑。说是笑,也不过是嘴角略微扬了起来,立刻就被他压了下去。 佩芷没注意到,傅棠眼尖,拿扇子指着他说:“瞧瞧,我看到什么了?” 孟月泠说:“你看错了。” 第8章 昨夜津门雨(7) 佩芷看不懂他们俩打的什么哑谜,傅棠也没再继续抓着孟月泠不放,他手里的扇子一偏,指向了佩芷,笑着说道:“你说得对。” 佩芷一愣,想象之中傅棠应该是帮着孟月泠讲话的,他怎么还赞同起她来了。 傅棠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裾,又对着孟月泠说:“你看,不光我说你这戏本子改得烂,观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孟月泠面色波澜不惊,冷淡说道:“观众的眼泪也挺亮的。” 佩芷感到不悦,毕竟刚刚姜老太太也是落泪了的,她总要帮自家奶奶说话:“你这是什么话?让人哭的戏并不等于好戏,你这出戏就是不好,还不让人说了?” 孟月泠看向她,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疑问:他几时不让她说话了? 佩芷也觉得心虚:“不是不让我张口的意思,是你没听明白我说的话……” 傅棠点点头:“是啊,你看看,人家都把你给骂了,你也不给个反应。” 孟月泠走到桌边,拿掉暖瓶上的塞子,先把手放在上面感受下温度,眼看着里面的热气汹涌地向上冒,显然水温极高。 他倒了盏热水在盖碗里,拎着碗边,扭头不紧不慢地说:“本子是吕梦荪写的,唱词是钱绍澜和林斯年一起编的,关我什么事?” 佩芷说:“可戏是你唱的,是你们丹桂社的戏。” 孟月泠:“你不是夸我一流么?” 话音落下,佩芷和傅棠都有些语塞,眼看着桌边的人动了动脑袋,只吹了一下碗里的热水,就满饮了下去,她光看着都在心里嫌烫。 孟月泠放下茶碗,发现这两人都在盯着自己,微微蹙眉道:“你们俩就在这儿看我如何喝水?” 傅棠利落地合上了扇子,说道:“饿了饿了,先去宵夜摊子坐下再说,这位姜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咱们聊聊他这出烂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