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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皇最后还是察觉到了,他在高位,他掌大权,可他仍旧不愿背挑起两族争端的骂名。 于是他让森族族长设下阵法,逼朔光在大婚现场、众目睽睽之下现身。 只要朔光先在人群里现身,人皇就可以置身事外,告诉全世界的人,是妖先闯进人间。 这时就算妖族再有异议,没有证据,也无人会信。 人皇的这点打算,妖王焉能不知? 他是不能知,不愿知,不敢知。 他只能也把朔光当做那个擅入人间的小妖,给她冠以破坏两族邦交的罪名,再亲手,将她送到人皇手中。 只有这样,人皇才没道理对妖族发难,妖族才可以继续安居一处。 而这样做,不过是送掉朔光的一条命而已。 当年的人妖之战,何止送掉了千百个妖族性命。 与那样的惨烈比起来,今时今日,实在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朔光睁着眼,却看不清眼前。 她不觉得难过,可她的心里眼里却只有空。 妖王理解她,却又好像,根本就不理解她。 朔光告辞离去,妖族之中,似乎只有牢狱才适合她。 她曾经贪恋这里的灵气,她曾经惊叹这里的瑰丽。 但这些都只是她路过的风景,在她的生命中一闪而去。 她是妖,却终究,融入不了妖的世界。 ——朔光没能回到牢里。 先前妖王将她请出时,初陌恰好睡去,她不忍扰他,便未出声唤醒。 可当她回去时,却只见初陌白衣染血,执剑撑在众妖的攻势之中。初陌是能力强劲的修炼者,可他孤身一人,终不能与众妖对敌,尤其是,那众妖中间,还有先朔光一步而回,几乎可与人皇匹敌的妖王。 初陌是在强撑,见着朔光,他微一笑:“你没……没事就好。” 他忽然松手,那么多道攻击齐刷刷全打在他身上,他吐出一口热血,朝着朔光的方向倒去。 朔光飞奔过去,可她还是去晚一步,他摔在地上,把那口热血都摔得七零八落。 这是头一回,他没有挡在她的身前。 “初陌……你怎么了?”朔光很慌。 初陌像以往那样笑着,脸色却比以往要更惨白。 “我……我可能……护不了你了……” “不……不会的……”朔光的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初陌想要替她将泪抹去,但他没有力气。 “对不起啊……我活得没……没有你长……你替……替我继续活……活下去……好么?” “不!不要!”朔光的眼睛已经被泪糊住了,她发疯一样想看他伤在哪里,她可以帮他治,可她将他上上下下找了很久,他身上没有伤,根本就没有伤。 “你不……不要哭……你好好活……活着,我会……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要,初陌——” 然初陌只是看着她,笑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朔光的眼里,化作了一片荒芜。 从婚礼那夜到现在,朔光遇过了太多的事,受了太多的冤,经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可她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绝望。她总以为,她生于世,世界总该怜悯于她,就算把她逼到走投无路,她眷念的人也该受到眷顾。 可初陌的离去,却让她这一点以为坍塌。 连同着对于天下,对于众生的那一点善意也随之坍塌。 她从不知,原来初陌离去,也这样容易。 她从不知,原来天命对她,根本没有半点悲悯。 她原本只是一只凤凰,她也从来,只想做一只凤凰。 人的事,妖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初陌让她活下去,那她,就活下去吧—— 妖有精元,人其实也有精元,但凡修炼者,都会修炼出精元。 精元里有着修炼者的修为,亦藏着修炼者的命。 为了让朔活下去,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初陌逼出自己的精元,亲手送到她眼前。 饶是朔光再有不甘,再有不舍,亦只能生生将它吞食。 从此,朔光不仅是朔光,她同时还是初陌。 从此,朔光的命,也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命。 初陌若不死,她可以为了人妖之间的和平牺牲,也可以为了天下众生的太平含冤。 可初陌如今死了,她带着他的遗愿,得替他活着。 后面的事,显而易见了,朔光不愿再认擅闯人间之罪,自然不甘于被妖王送给人皇。妖王不肯放她走,她便竭尽自己所能摆脱桎梏逃出妖族。这时人间早因驿站那一场屠戮乱做一团,各族族长轮番对人皇施压,人皇为保权威,遣人来妖族要人,妖族交不出,人皇便以此为契机,又一次向妖族宣战。 人世之间,早有积弊。 各种族虽为人皇所辖,但其实各怀鬼胎。 借由这一场战争,原本积存的欲望暴露无遗。 一时之间,战火四起,普天率土,竟无一处能善其身。 朔光只是个契机,但她是起因,于是她现身何处,何处就会集聚众多的修炼者,以抓捕她为己任。那些年里,朔光独自一人,去过深山,藏过大海,就连无人敢至的绝境,她也屡次踏入。她要活着,她要带着初陌一起活着,所以不管最终事情将如何发展,她都会拼命活着。 --